沈穆突然抓住了顾如珩的手。
顾如珩纠结了一会儿,心说这是你自己主动的,然后飞快踢掉鞋子屈着腿上床,掀开一点被子躺下去,手上的动作放得极轻柔,一点一点把沈穆揉进自己的怀里之后,才发出一点满足的感叹。
他摸摸沈穆的手,又用脚去碰沈穆的脚。果然,这人自己睡是睡不暖被窝的,手脚又冰又凉。脚下碰着一个硬物,应该是汤婆子,已经冷了,顺脚踢开,然后夹住沈穆冰凉的足。
沈穆好像被搅扰到了,薄薄的眼皮下眼珠滚动。顾如珩摒住呼吸,然后看着沈穆放在耳边的手渐渐往上移,微凉的指尖碰到了顾如珩的唇。
顾如珩:“……”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顺势亲了一口,忍不住偷笑。
明明快马加鞭拼命缩短任务时间赶回来,按理说一般人早就累翻了,可是沈穆就这么一个无意的动作,愣生把他的睡意全部赶走。
顾如珩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把沈穆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暖着。
卧房里其实很暗,反正又睡不着,索性顾如珩夜视好,能把沈穆一寸一寸看得清楚。
他和沈穆,已经走过了六年的时光。
在这六年里,顾如珩的身量不停地拔高,刚满十八岁已经长得与沈穆差不多高,五官也长开了,眉眼漂亮又带着难言的英气与清冷混杂的俊美,容貌张扬,甚至带着邪气。但可能是因为常常跟在沈穆身边,渐渐也融合了沈穆身上的气质,不再是阴沉的,而是难得的平和,与前十二年的“顾晦”完全不同了。
但沈穆完全没有变。
如同工笔画一般精致明丽的脸,容貌极其突出,见之忘俗,气质又是那样的温润干净。眼尾的泪痣很漂亮,莫名给这副容貌添了一丝媚态,但却被瞳孔偶尔闪现的清冽冷光生生压下,再加上这些年在朝堂的历练,身上无端萦绕着端直之气,所以尽管人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但却很少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放肆。
……其实还是变了一点,顾如珩默默地想到,他更加坚强果敢,逐渐习惯了斗争血腥,即便仍旧厌恶。
这几年大盛出了不少事,天灾、人祸,世家、寒门,随着当今陛下手段渐趋强硬和性情的越发多疑,各类争斗慢慢摆到了明面上,但却诡异地维持着一个平衡。
淋漓鲜血被掩盖在繁荣景象之上,一片污浊里,唯有沈穆淡然安坐,一手扶持敢为堪为的年轻官员,一手把控着新生势力的航舵,成为了朝堂上一股极其有力而不可忽视的力量。
应该是觉得冷,所以沈穆不自觉寻找着热源,然后一头扎进了顾如珩的怀里,头也枕在了他的手臂上,温热的气息洒落在颈间,顾如珩心中一动。
沈穆这个人,有很大的反差感。
他太消瘦,清醒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很稳当,很安心的感觉,但是每当他沉睡着,或是因为生病、顽疾发作的时候,那种脆弱感与一贯的坚强杂糅起来,就会很莫名的让人不自觉生出怜惜。
但又不止是怜惜,顾如珩眸光晦涩,沈穆看着荏弱,但他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支撑着他,让他时时刻刻都能保持理智和冷静去应对所有棘手的情况,每当这种时候,就越发让人……让人想把他抱入怀中,彻底掌控他。
他低头轻轻嗅着怀中人身上越发浓郁的莲香,指尖还缠绕着柔软秀丽的头发,心下满足。
但看到沈穆脸上遮掩不住的疲色和听见他喉中轻微的喘咳,顾如珩叹息,沈穆这几天是累得狠了,怪不得不让他进房。
那半朵雪莲有奇效,确实让沈穆的身体好了很多,但积年的旧疾沉疴,还是没有办法挽回了。
所以沈穆如果是累得过头,或者是情绪起伏过大的时候,就难免会咳疾复发。心肺一体,难受紧了一起牵动,当真是难熬得很。
沈穆知道顾如珩这次出的任务难度很大又辛苦,应该是预感到了自己的旧疾复发会打搅他休息,所以才特意让长风守在外面说明。
可是……
哼哼,顾如珩一下一下捋着怀中人清瘦的脊背得意地翘起了嘴角,你担心我没法好好休息,我偏要守在你身边。
沈穆身上的香气越发浓郁,顾如珩把手收紧,沈穆似乎是觉得腰间被禁锢住了有点不习惯,伸手随便扒拉了两下,然后拍拍,又不动了。
他更深地把头埋进顾如珩脖颈里,顾如珩僵硬着身体,生怕把人弄醒。
等了一会儿,顾如珩才舒了一口气,正要放松肌肉让沈穆枕得舒服一点,却听见沈穆带着倦意的声音在静谧的夜中响起。
“如珩……你回来了。”
是陈述而非疑问。
顾如珩心跳瞬间急速跳动,咚咚咚撞击着胸腔,沈穆拧着眉按了一下顾如珩的胸口,像是要清醒过来。
顾如珩一边揉捏着他的后颈召唤起睡意,一边放轻声音。
“回来了,安心睡吧。”
沈穆又睡了过去,只余顾如珩彻夜难眠,直到天光微晓,他才重新有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