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是贵妃失足,”皇后淡淡道,“贵妃不是一向体弱?走累了一时晕眩也是有的。”
王宗安开口:“陛下,臣有一问。今日生辰宴乃是在萃华宫举行,为何二皇子却来到了御花园?”
皇帝扬手,胡大监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话。
王宗安颤颤巍巍地跪下:“臣斗胆猜测,既然无人见过这位宫女带着二皇子进入假山小道,二皇子也说走着走着就不见那宫女身影,那是否有一种可能,是二皇子撒了谎?”
采绣补充道:“回陛下,奴婢当时站在高处,并未看见什么宫女。”
皇帝沉了脸色,面向王宗安:“你继续。”
王宗安扫了一眼顾晦,跪在旁边的沈穆护崽地瞪他,他心中恼怒,原本并不觉得书勐说得对,但沈穆这般给他难堪,又在外面动手,便一心以为沈穆是怕事情败露,再一听采绣和胡大监的话,深觉王书勐所言确实很有道理。
他说:“宫中设宴,宫人忙乱,而二皇子又少见于人前,所以宫人对他没有印象也正常。会不会是二皇子被带到萃华宫之后又出了宫,走去了御花园,偶然间看见贵妃独自一人,然后……”
“王大人颠倒是非编造故事的能力,真是让晚辈望尘莫及!”
王宗安瞪圆了眼指着沈穆:“你!”
“你什么你?我叫沈穆,记好了。”沈穆扶着顾晦的手臂跪直,看也不看恼羞成怒的老头,撑着一口气说话,“陛下,臣现在才知王尚书信口开河胡乱攀咬的本事乃是来源其父。臣也有问,作案总有动机,二皇子为何要害贵妃和贵妃的孩子?再者,他又是如何知晓贵妃临时起意之下去的御花园偏僻处?荒谬!”
王书勐顶上一句:“京城之中谁不知你与我王家有仇?二皇子由你教导,言传身教,一饮一食都来自于你,自然受你牵制——说是二皇子害了贵妃,实则你沈穆才是罪魁祸首!”
“够了!”皇帝当下喝止。
王宗安王书勐父子是越来越糊涂了,张口就来,惹得人心烦。
沈穆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华榕的事奔波,又连着病重险些救不回来,自顾且不暇,怎么可能突然想对龙胎动手?还指使顾晦,荒谬!
皇帝打量着跪得端正的顾晦,想听听他如何辩解。
王家人所说自然都是无稽之谈,他不会信,但他想要知道顾晦的反应。
到底是他的儿子,愧疚归愧疚,但若身上一丝顾家人的气性都没有、任人宰割,那他也不必多给什么眼神了。
顾晦本来一直在顺沈穆的后背想让他少激动,陡然接收到了上方的信号,缓慢开口:“臣所言句句属实,不会有假,说来说去,此事争议之处无非是那个宫女,只要找到那个宫女,臣的嫌疑自然也能洗清。”
宁嫔弱弱开口:“二皇子可以说说这位宫女的外在特征,或能找到。”
屋内屋外安静得落针可闻,顾晦垂下眼帘,不紧不慢:“这个宫女外表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记,身形中等,腰间悬着一个“鹊上枝头”的香囊和一块腰牌,但是腰牌上的字我没有看清,其余的,臣想不到了。”
“那就难了,”宁嫔轻叹,“这样的宫人在宫中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今日人多杂乱,如何寻得?”
王书勐冷哼:“难道不是二皇子捏造?”
沈穆咳了两声然后说道:“王尚书所言句句荒谬,实则最后指向都是臣。”
“敢问陛下,臣刚回京不久,二皇子亦是不久前才交予臣教导,我们二人都势单力薄,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掩盖宫中众人的耳目,去伤害贵妃和龙胎?”
皇帝却沉吟道:“沈卿自然不能,但是顾晦……”
顾晦缓慢抬眼,与所谓的“父皇”对视。
这件事情处处透露出古怪。
顾晦在影宫训练多年,顾青禹知道段恕的本事,清楚他的忠诚,对顾晦所学是有数的。
顾晦若是真的推了贵妃,以他的本事,不至于跑不掉,还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抓住马脚。
皇帝把目光转到顾晦身上,威势深重。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沈穆撑着地往前挪,小猫咬着沈穆的袖摆跟上,胸腹挺得高高,露出白色的软毛。
一人一猫半挡着顾晦,摆明了他要护着,皇帝看了不由发笑,皇后则是心中一突。
这两人的情谊短短几月,就已经这般深厚了吗?
知行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
沈穆清瘦的身体挡在顾晦身前,毫不放松紧绷着的样子,顾晦手下微动,轻轻抓住沈穆的袖摆,下一秒,被毫无迟疑地握住。
柔软的指尖挠了两下顾晦满是茧子的掌心。
是在安慰他吗?
顾晦垂下眼帘,藏住笑意。
王老夫人和太医从殿内出来,老夫人的脸上沧桑无比,径直走到皇帝身前重重跪下:“请陛下为贵妃做主!”
王家父子也跟着跪了下来,无声施压。
顾晦所说的宫女暂时找不到……沈穆大脑飞速运转,这局设得太周全,竟然找不到任何让顾晦脱罪的可能。
王老夫人哭得哀戚,顾晦伸出手掌,摊开,掌心赫然是一枚碧玉葫芦。
宁嫔呼吸一滞。
“臣突然想起,这个宫女走路匆忙之间,身上掉下了此物,”顾晦淡然道,“不若陛下查一查这东西,就知道是谁设的局了。”
胡大监在皇帝的授意下上前接过那碧玉葫芦仔细又仔细地查看。
胡大监记性极好,宫中的玉饰摆件、珍奇玩意见了不少,从无出错。
只是这玉葫芦……胡大监犯了难,这似乎不是宫中的物件,瞧着颜色水头极好,许是主人十分珍惜,时常摩挲摆弄,以至水润亮泽,红色的穗子都褪了色,瞧着应是心爱之物。
宁嫔定睛细看,心脏揪紧,茫茫然低头,却见顾晦一双凤眼紧盯着她,嘴角一抹不明的微笑。
薄唇轻启,一个熟悉的名字口型吐露而出。
宁嫔心中大骇,手里捏着的丝帕瞬间汗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