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说应泊有哪里让他产生意见,可能就是作息问题。从大学起,路从辜就形成了六点起床的生物钟,洗漱后他会绕着小区晨跑一个小时再回来,晚上不加班的话就会在十点早早睡下,假期也一样。但应泊在假期会一觉睡到中午,晚上则一熬起来就忘情了,仿佛只有在晚上才会精神焕发、文思泉涌似的。
暖黄光晕从主卧门缝漏进来。路从辜稍稍推开门,应泊正戴着眼镜,蜷在懒人沙发里敲击笔记本。长睫在镜片下投出蝶翼似的阴翳,光影流转其上,疲惫中又有几分恬静。
“应检察官。”路从辜倚着门框,睡袍腰带松垮系着,“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墙上的影子随他的动作摇曳,将应泊整个人笼在阴影里。应泊偏头望向他,敲键盘的手一滞,喉结不明显地上下滚动,摘下眼镜揉捏鼻梁:“马上就好,你先……”
刚说完,应泊回想了一下,敏感的神经颤了颤:“是我吵到你了吗?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我又不是豌豆公主,有点不对劲就睡不着,就是来提醒你注意休息,不然又要开始头痛了。”路从辜嘟嘟囔囔的。应泊把笔记本放到一边,起身到厨房去,又端着一杯牛奶回来,把温热的杯子贴在路从辜脸颊上:
“微波炉热过,喝完就睡,我也睡,好不好?”
此后,应泊稍微收敛了一点,也可能是熬不住了。不过,好景不长。凌晨两点,客厅浮动着幽蓝的荧光,光芒从卧室门顶上的磨砂玻璃渗透进来。路从辜翻了个身,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应泊不再看电脑熬夜了,他开始看电视熬夜了。
路从辜倒不是睡不着,应泊看电视一直都是静音,丝毫不会吵到他,他只是好奇怎么会有年轻人会像空巢老人一样,大半夜盯着电视发呆,难道手机不比电视好看吗?
不行,他太好奇了,必须下去看看。路从辜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走出来,连被发现后的理由都想好了:“我起夜,不用管我。”
电视画面明明灭灭地映在应泊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声音。装了一半热水的马克杯在茶几上氤氲着白雾,应泊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瞳孔里盛着整片寂静的……
比奇堡?
他在看《海绵宝宝》?
路从辜不敢置信地看了几眼电视屏幕,确定是少儿频道的《海绵宝宝》。他在原地站了两分钟,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鼓起勇气道:
“那个……你可以放大音量的。”
应泊猛地转头,慌乱中碰到了遥控器,误触静音键。倏然间,章鱼哥暴躁的抱怨在客厅炸响:“如果有一天,我实现了我的梦想,我永远不会让我的双脚站在这油污的地板上!”
二人一同陷入沉默。应泊挠挠脑袋:“呃……很有道理,对吧?”
路从辜看着应泊手忙脚乱按回静音键,忽然想起监狱被追杀那天,此人面对枪口都能从容交涉谈判的模样。他不由得一笑,坐到应泊身边,抓住应泊调音量的手:
“就这样,挺好的。”
不过,应泊好像变得如坐针毡起来。他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问:“吃小蛋糕吗?我下午买的。”
获得路从辜点头许可,他逃也似地跑进了厨房。
一口气看完了五集,困意终于漫过好奇心。路从辜感觉意识像被潮水推着往深海下沉,恍惚间有温热的触感托住脖颈。等回过神时,他的额头已经抵在应泊的颈侧,脑袋被应泊的肩膀稳稳托住。
他知道自己应该坐直身子,可大脑中枢已经不受他的意志力指挥了。留香喷雾和沐浴露的甜香从应泊睡衣和衣领里散发出来,路从辜紧绷的那根弦一松,便全身脱力靠在应泊身上,彻底睡着了。
应泊的呼吸因这一刹而停滞,握着遥控器的手悬在半空。屏幕里蟹老板正在数钱,荧屏变换的光掠过两人交叠的影子。他僵硬地小幅度拧转身子,指尖悬在路从辜发梢上方半寸,终究没敢落下,转而将一张毛毯轻轻盖在路从辜身上。
“……晚安。”
路从辜是枕在应泊腿上醒来的,身上盖着墨绿色的毛毯。阳光在阳台的窗棂跳跃,洒进来一角,应泊的头歪倒在沙发靠背上,看上去睡得正熟。
不知道这样枕了多久,路从辜担心把应泊腿压麻,手支着身子打算坐起来,却被应泊重新按回腿上。
“时间还早。”应泊根本没睁眼,手覆在他脸颊上揉了揉,声音轻得像海面浮沫,“睡吧,我在。”
晨光熹微中,两双拖鞋安静地依偎在沙发旁;烘干机里,灰色睡裤与作训服缠绕成解不开的结。不止是衣服、餐具,连冰箱里的蛋糕炸鸡都分成了两人份。
新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