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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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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百万就一百万,我去筹钱,你放过她。”

样貌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直视着对面一身宝蓝色套装的女人,她那挑剔的眼神让少年颇感无地自容。他很清楚她在想什么,内心祈求她不要说出口,但很可惜,没能如愿。女人捏住他那被刮起线的衣袖,在他眼前嘲弄地晃了晃:

“你?拿得出来?”

“我……”少年心中藏不了事,一被问倒就收不住四处游移的眼神,“拿不出来就卖房子,再不够就去借,我会想办法,求求你给我一点时间。”

女人的目光比芒刺更尖锐:“我愿意等你,可法院不一定愿意等我。”

画面倏忽一转,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物。女人仍端庄地坐在座位上,少年却如遭雷击,已经无法保持跪姿,瘫坐在地。他伸出手企图牵住女人的衣角,却被嫌恶地用手提包拍开。

“你不是答应我放过她吗?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我钱都给你了。”少年眼角泛红,重新支撑起身体。理智告诉他不能跟对面的女人起冲突,但年轻的代价就是压不住心气:“我连高利贷都借了,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你再有理也不能这样,欺人太甚……”

“想什么呢?小杂种。”女人逗弄着怀中的孩子,不经意地用足尖挑起他的下巴,“你和她都应该待在阴沟里,我只不过是送她进了她早就该进的地方。至于你,到死都会活在别人的白眼下,是个人都可以朝你啐唾沫,这就是你的命。”

言罢,女人踩着高跟鞋的脚挪到少年胸口,用力碾了碾,周遭或新奇或讥讽的眼神如冷水般泼来。被踹翻在地的一刻,幻象全部坍塌,应泊猛地坐起,额头的碎发已经被冷汗浸透。

只是一场梦而已。

头很痛。应泊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暖黄色的光晕在黑暗中洇开。偏头痛应该是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慢性病,睡少了会发作,睡多了也会发作。每发作一次,大脑机能就会损伤一点,最后有概率导致脑梗或者癫痫,还没有任何根治的办法。

应泊习惯在家里和单位各放一瓶止痛药。他拉开床头柜,摇摇药瓶,只剩最后一片了。他就着杯子里已经凉透的水咽进喉咙,苦涩在舌尖蔓延。

以他的情况,每次至少要吃两片才能见效。医生叮嘱过他,这药吃多了会有抗药性,能少吃还是尽量少吃。但这种足以麻痹思维的疼痛让人几近发狂,最严重的一次,他一口气吞了五片,因为中毒一整天都在床上昏昏沉沉。

静待药物起效的空隙,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半。总是熬夜的张继川两点钟的时候还在转发短视频给他,通知栏里有一条他未查阅的消息,来自银行。

那是他刚发下来的司法绩效,总共三万五千零八十元。他点开一个名为“应丽娜”的账户,账户头像是一对虎头虎脑的双胞胎。光标在转账金额栏闪烁,他犹豫片刻,打了整两万块钱过去。

而在这笔转账之上,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固定的汇款,收款人只是默默拿钱,从来没说过一句话。

“你在讨好谁?”应泊自嘲地笑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寒意顺着足底窜上脊椎。睡衣沾了汗水黏在后背,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面对镜子解开衣扣,把褪下的衣服扔出门外。

镜中的男人神情依旧温润,眼神却空洞得像个人偶,或者说,像具行尸。花洒开到最大,热水冲刷着身体,蒸汽在镜面上凝结成雾。应泊蘸了一指头的磨砂膏,反复擦洗肩胛骨处的圆形疤痕,那是被烟头烫出来的。至于是被谁烫的,他就想不起来了。

即便是他自己,也会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把过去的苦痛抛至脑后。

他把额头抵在浴室冰凉的瓷砖上,手上系着浴巾,湿发的水珠顺着脸颊滴落。

“你还能瞒多久呢,应泊?纸包不住火,说不定,下个月你就颜面扫地,不得不卷铺盖走人了。”他如是想着。

*

“我们要一直这样等到他干完活吗?”

应泊和路从辜已经在“阜城”项目的施工现场站了两个小时,看郭子军推着小车在眼前走过来又走过去。这个工头只是把任务安排下去还不够,自己也闲不住,哪里有需要就去搭把手,脚上的雨靴被水泥和沙土糊了一层厚厚的壳。

“等吧。”应泊又塞给路从辜一把瓜子,“反正他干完今天没明天了。”

不知怎的,路从辜莫名觉得,今天的应泊有些过于沉默,虽然有问必答,但也仅限于此,不会多说一句。他不知是否与自己有关,便试探地问道:

“不舒服?”

“嗯?”应泊转过脸来,眼底一片乌青,但还是向他绽出微笑,“没有,只是有点累。”

“要是睡眠质量不太好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打打拳击。”路从辜努力让自己的话音听上去轻松诙谐,“把压力都发泄出来,晚上就睡得香了。”

“我?”应泊指着自己,转了转眼睛,还是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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