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明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为天子效力,但他自私地希望这样的日子长久。
反正他们都是该死的,如果能用他们的血,换来自己跟哥哥的安宁,那……
平帝四十三年冬,京城落了第一场雪,裴景明等人被赶到演武场上。
披着紫狐裘大氅的指挥使端坐高台,手中茶盏的热气袅袅升起,氤氲了那双冷若冰霜的眼:
“跟青衣司的规矩一样,开始吧。”
“……”
裴景明皱眉,下意识看向旁边的裴春和。
他今年已二十,是数得上名的暗卫,可遇事时还是想着依靠哥哥。
裴春和递了个莫慌的眼神,放在腰间的手却渐渐收紧。
演武场上五十名暗卫,无人动手。
“怎么,处出感情,舍不得下手了?”
指挥使冰冷的戏谑声混着冷风灌入众人耳中——
“一盏茶。”
“若你们不动手,每隔一盏茶,我就杀一人。”
话落,他拿起手下递来的弓,搭弓架箭,一气呵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了一人性命。
箭矢穿过那人的头骨,钉在一旁的木桩上,尾羽在冷冽寒风中不住打颤。
“……”
有人动了,却是朝着高台的方向——
“嗖!”
那人也直挺挺倒在地上,眉心一点鲜红。
“……不自量力,”指挥使轻嗤,“一盏茶要到了,还不动手?”
“……”
一道剑身与剑鞘的摩擦声打破了死寂,紧接着便有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鹅毛大雪纷飞,尘间一片雪白,唯有一方圆台,红得刺目。
一开始,相熟的少年还会结成一队,共同厮杀,可随着滴漏的水不断减少,指挥使也没有喊停的意思,最终,他们的刀刃还是转向了对方——
本就是独行者,一时的陪伴终究抵不过性命的威胁。
台上,只有裴景明和裴春和还站在一起,抬起沾满鲜血的剑,守护对方的后背。
最后也只有他们两个了。
“啪,啪,啪——”
高台上响起清脆的掌声。
指挥使起身,语气莫名:“好一对同生共死的兄弟。”
裴景明转头看裴春和,满是血污的脸上,一双黑眸格外的亮:“哥!”
我们活下来了!
“……”裴春和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可是我还没说完规则呢……”
指挥使满脸兴味:“今日这台上,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下来。”
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下来。
裴景明皱眉,还未体味过来这句话的意味,右胸口蓦地巨痛,好像有什么异物插入其中——
裴景明感觉身上好像破了个洞,冷冽的风灌进来,吹得他心疼。
“景明……对不起。”
“噗呲——”
剑器拔出血肉的声音。
裴景明咳出一口鲜血,缓缓回头——
裴春和立于冰天雪地间,风雪模糊了他的面容,却模糊不去他眼中的决绝……
裴景明想不通。
“弟弟,”
裴春和缓缓开口:“从小到大,我救了你那么多次,为你受了那么多伤,你就当今次还给我吧。”
“……你救我,”裴景明已经有些听不真切自己的声音,“你救我,就是为了今日,让我还你一命,是吗……”
裴春和:“是啊,我早知道紫衣司这该死的规则,当初救你,就是让你做我的人肉盾牌……”
“你难道真的相信,我会对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如此好吗?”
“选你当‘弟弟’,是因为你最好骗。”
“……”
裴景明笑了。
他支起摇摇欲坠的身体:“那就来吧……哥哥。”
裴景明这些年多在外历练,都是鲜血堆里炼出来的手段,即便此刻的他身受重伤,裴春和也难以招架。
十几招后,裴春和躲避不察,自己撞上了裴景明的剑。
鲜血喷了裴景明一脸,一片滚烫,麻痹了他所有感官。
他忍不住闭眼,可还是血红一片,令人作呕。
“已经……这么厉害了啊,”
裴春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来我当初……真是选错人了……”
他猛地推开裴景明,强撑着踉跄了一会,倒在死人堆里,胸口和嘴里源源不断地流着血,流到早已干涸的,暗红的冰霜地上。
指挥使走下高台,夸赞:“真好,不愧是这几年来最有天赋的少年……”
裴景明的视野里全是斑驳的血红,他甩了甩晕沉的脑袋,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紫色身影。
都是他。
杀死他。
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
一步、两步……
剑尖与地板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鲜血染红了银色的剑身,一滴两滴滴在石板砖上,顺着纹路蔓延,开出一朵朵血色的彼岸莲……
“裴景明!”
他眼前闪过一道身影,紧接着,有人把一团东西毫不留情地糊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