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病得糊涂了,一股脑将委屈倾诉给她,满心期待她能将自己救出魔窟,属实不知,她望穿秋水才盼来的主子竟也落到和自己一般田地。
苏云缈紧紧搂着她,眼波饱含同情与痛惜,放柔了声调哄着她道:“翠儿,有我在我不允许别人再欺辱你。”
她抬头,神情忽然变作冷肃,“她的赎身银要多少?”
老鸨双手叉着腰,眼珠骨碌碌转了一下,随即笑道:“您心善,只五十两就好。”
苏云缈未与她讨价还价,抬手卸了金镶玉的发钗还有腕子上的玉镯一并递过去,“这两样加起来远远不止五十两,你去给她请个大夫好生医治。”
老鸨原以为她能使出什么招,没想只是拿首饰换钱,当即变了一副嘴脸道:“姑娘你被卖进来,连着穿戴衣裳首饰可都是充了公的。”
老鸨可不傻,自这姑娘一进门就看出她原本非富即贵,缂丝绸缎衣裳外加金玉首饰,就算押到当铺里也是不小的一笔进项,怎么能浪费在给人瞧病上?
“香云姑娘你就甭操心了,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老鸨笑眯眯地警告了她,转头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小蹄子撵出去,别弄脏了我的地!”
“你们敢!”苏云缈挡在翠儿面前,双手张开,她曾经作为高门贵女的风骨与坚韧原被磋磨得所剩无几了,可翠儿的出现陡然唤醒了她。
她不能让翠儿的期待落空,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翠儿去死。
拼出她这条命来,她也不允许这些猪狗之辈再碰翠儿一下。
苏云缈死死抱住了翠儿,任他们怎样拉扯也无济于事,许是怕打坏了苏云缈的身子卖不出价钱,这群人罢手,和老鸨一同走出将大门锁死。
恰巧案上的灯烛燃尽,屋内霎时陷入黑暗。
翠儿鼻息很轻,身子虚弱得已流不出眼泪,只低声唤她,“小姐,你还在吗?”
苏云缈凑到她耳边说:“我在呢,别怕,他们迟早会开门,我会想法子逼着他们给你找大夫,非得治好你不成。”
翠儿似乎是笑了笑,指尖无力地擦过她的脸,“小姐,你去……去我枕头底下,把褥子掀起来,床缝里夹着东西,你快去拿。”
对于现在的苏云缈来说,什么东西也比不上翠儿重要,她本想抬翠儿到床上,可力气不足,又怕摔坏了翠儿,只好坐在地上再让翠儿躺在自己腿上。
可翠儿却坚持,一定要她去取。
苏云缈拉下了床褥垫在翠儿身底,这才摸着黑去找翠儿说的东西。
木板子常年不见阳光,有股子霉味,缝隙里确实夹着一卷布,苏云缈便用指尖一点一点将其抠出来,取出来到窗缝去翻看,才发现是张保护严密的二十两银票。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不知翠儿怎么攒下来这么多钱的。
可是她有钱却又不敢掏出来看病,只怕这银票一露面就要被那些黑了心的人瓜分了,哪里有半分能用在她身上。
苏云缈复又来到地上,“翠儿,你的钱还好好地藏在那处呢,这钱收在身上不稳妥,我再帮你找个地藏好不好?”
翠儿静静地躺在那,却是不理她。
苏云缈便弓着腰去摸地下的石砖,待找到松动的就尝试着提起来,这么折腾了半天热出一脑门的细汗,而翠儿在旁却始终未发声。
苏云缈觉察出一丝不详的意味,往翠儿方向摸去,却摸到她瘦骨伶仃的手腕,冷得像冰。
苏云缈顺着她嶙峋的胳膊、肩膀、颈子,一路摸到她的脸。
翠儿的眼还睁着,可呼吸却没了。
苏云缈忽然沉默下来,她攥着那二十两银票,呆呆地坐在翠儿的尸体旁。
不知过了有多久,大门重新开启,从外打进光来,正照在苏云缈麻木怔愣的脸上。
老鸨看着躺在地上的翠儿,一张脸已成了青灰色,不知死了多久。
苏云缈缓缓地移目,看着门前那名刽子手,伸手指着她道:“你去给裴书敏传话。”
老鸨一晒,“香云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
“别装了。”苏云缈冷冷地看着她,“去向你的主子传话吧,就与他说我想通了。”
她冷若寒冰的面色和饱含痛恨的眸光,怎样看也不似是服软了。
老鸨拿不准,犹豫了几番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苏云缈再度低头,看向死不瞑目的翠儿。
她早该想到,自看到翠儿出现在这的一瞬间就应该料到。
她怎么会这么恰巧被发卖到翠儿一处,又亲眼目睹了翠儿惨状。
裴书敏用心良苦,为了打断她的脊骨,彻底磨灭她的希望,特意造了这番巧遇。
她也只是想无欲无求地度过这一生,可他们偏偏不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