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穴很深，墓道很长。

先前的国君是竖穴，也就是像挖井一样，往下挖出深坑，然后将棺木封椁放在墓坑里，缝隙填上厚厚的青膏泥、木炭，加上竹席、盖板，上填封土。

殓尸为棺，纳棺为椁。

椁通常比棺更大，两者中间有较大空隙，用以放置陪葬品，是为椁室。

椁室为方形，内部分隔呈“井”状，中间放置主棺，四周两横两竖为边室，用来放置陪葬品，有衣冠、器物、书简、粮食……

楚赦的陪葬品没有粮食，取而代之的是礼器，金银玉石，还有部分他用过的器皿。

主墓室周围是陪葬墓、殉葬坑，甚至是车马坑。

有时候，在主墓室外还会再建某些建筑，例如用成千上万的柏木垒成更大的外框，截面向外，齐头并进，像方正的房屋，厚度堪比城墙。

因为木色发黄，堆叠似肠，是为“黄肠题凑”，是规格最高的天子形制。

诸侯王也能用“题凑”，但不能用柏木。

自从被商人撵至南方蛮夷之地，楚地游离在中原之外，后周天子分封其亲，曾也参与周伐商战的楚君，却仅仅被分封为子爵，诸国会盟，更是被拒之门外，吆喝其来，挥之其去，站如喽啰。

然而，时周势大，楚王不得不忍气吞声，但心中的仇恨已然埋下，随着血脉延绵，世代楚王无不引以为耻，奋发图强，因而楚国的国土不断向外延伸。

因为这层关系，世代楚君向来不尊周天子，更别说周王室定下的规矩了。因而在历代楚王中，用上“黄肠题凑”的也不少。尤其是地处南方，柏木易得。

柏木通直，味香清淡，有君子之称，作为椁室，更是结实耐腐。

然而，从球果落下发芽成枝，长成需要五十年，甚至百年才能成材，用时成千上万，还要从中择取粗细相近者，最终搬运至深山墓穴，耗费人力物力巨大，因此后者鲜少使用这般规格。

更何况，楚人有楚人的传统。

楚赦的墓穴是横墓，即向下挖坑到一定深度，再向横挖。按照楚人的传统，是要到黄泉，也就是见水的地方。

墓道有斜坡和台阶之分，按照周礼，墓道多少也是有等级划分，天子四，其下减。楚人不讲究这个，但通常是对称前后两道。

时间不丰，墓道没有更多的修整，是斜坡的，奴隶点着火把在前面开路，两侧有简单的灯柱，点了火，其色泛蓝，烛火幽幽。

一股独特的香气弥漫。

苏七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烛灯看着不像是寻常的豆油做的。

“此为长明灯。鲮鱼油所制，长燃不灭，故而长明。”到了墓道，巫祝就不必搀扶，松开了左右，仅仅杵着青鸟杖往下而行。

对于墓穴的一切，她十分熟悉。

苏七七却难免好奇，“鲮鱼？”

口粮偶尔也会说起楚人口口相传的故事，鲮鱼，陵鱼，来源驳杂，一会儿说是人面鱼身，居于海中，一会儿说是若兽，四足似牛，好食蚁。

真有这样的动物吗？像牛像鱼，还像人的。

她这样想了，也这样问了。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畏而敬之，此人也。”

巫祝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让苏七七听着有些云里雾里的话，但她觉得这般奇怪的动物还挺有趣的，为什么没人把它们写成书呢？

她有心还想追问，墓道却已到底。

一只青面獠牙的凶兽出现在众人面前，似人非人，似兽非兽，背有双翅，若凤凰，其貌丑陋，诡谲怪诞。

这就是楚墓常置的冥器——

镇墓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