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城
一样的夜晚,一轮皓月在天,城畔易水潇潇,满池芦苇被夜风摇晃得沙沙响。
一日忙碌,接手过城主位的无双即使无心俗务,却也不得不承担起一城之主的责任。幸而他如今当务之急是修炼武功力压江湖而非处理庶务,因此除却一个称呼由师弟/无双变成城主,其他与平常并没有太大区别。
依旧是练剑,依旧是习武,或许更多了一些站在决策层必须要做的事,当一架马车的缰绳交到手中时,总是需要人掌控好前进方向的。
他并不想做什么城主,他只是喜欢练剑,但师父想,他便也做了。
无双城成就了他,将来他也会成就无双城,就如同他的名字,他的剑匣,无双城于他而言早已刻入骨血,不能剥离。
然而除了剑,他仍然有真心喜欢的事物。
他站在易水河畔,手中挥舞着一柄通体莹白的长剑,手腕翻转,挽出无数剑花纷乱,莹莹剑光密如流萤,在月色下流光潋滟,宛如一条流淌着的银河蜿蜒入手。
末了,他翻手收剑入鞘,银河似的剑气被夜风吹散了,消弥在空中。
“师父。”
无双单手握剑,对忽然出现的宋燕回微微低头,疑惑道,“师父不是在剑庐闭关吗?”
宋燕回一身灰袍,腰跨断水剑,浑身森冷剑气渐渐淡下,他目光落在无双手里那柄长剑,忽然发出一声叹息:“闭关之时忽感故人剑气,出来看看,没想到是你。”
“这把无忧剑,是你那位心上人给你的吧。”
宋燕回随意坐在了一颗石头上面,无双点了点头,也坐了下来,一对师徒就这么排排坐在河边,望着面前的潇潇易水。
“浅浅说这是生母佩剑,只是借我稳一稳剑心,日后要换回去的。”
无双欲将剑放入剑匣,被宋燕回阻止了,拿在手上,拔出一截莹白剑刃,端详片刻后又合上,交还给他。
“这的确是她的佩剑,当年名剑山庄求剑,我与她交过手。无忧剑之美,世所罕见。不止是林兄,当时上山求剑各派英豪中无有不倾心者,如今想来,竟然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当年挚友不在,而挚友留下的最后一丝血脉也无承剑之力,念之怎能不让人怅惘?
“浅浅并不爱提及生身父母的过去,师父,”
无双将无忧剑放入无双剑匣之中,清凌凌的目光望着眼前微微起澜的易水河,忽然轻声道:“我想娶她。”
宋燕回听了,侧目看向他,却没有正面接上他的话,也没有劝告:“无忧剑在你手里,想来你已经不是单相思。只是姻亲之事不同于寻常关系,你若想娶她,便要做好平衡各方的准备和决心。还有,”
他忽然笑了下,一手搭在断水剑的剑柄上,怀疑道:“你确定林侄女想嫁给你?”
他过去因着故人之后也关注过林浅在雪月城的生活,多少知道一些她的秉性过往,不觉得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能让她对无双有了非君不嫁的感情,最多最多,只是喜欢罢了。
无双呆了一呆,凝眉思索,才坦然回道:“或许现在不想,但以后一定会的。”
宋燕回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湖恩怨在前,无双城和雪月城如今只是名利之争,尚有和缓的可能。可若有一天其中加上了恩怨仇恨之争,如唐门与雷家堡世代成仇,你与她便是万万的不可能。无双,你如今已是城主,无双城的方向把握在你手里,要如何权衡全凭你自己。师父只能说,若有一日你们真能喜结连理,为师出面给你下聘礼。”
无双摸了摸鼻子,“师父,我知道的。在之前我就想好啦,无双城和雪月城你死我活对我们的好处有限,江湖很大,不管是无双城还是雪月城,都没有问鼎江湖的实力,与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如先各自磨剑。无双城与雪月城缔结盟友的方式大不相同,雪月城实力受损盟友可能离心,可能帮助。但我们若是受了重创,门下的势力不反咬一口便是难得了。”
无双城作风霸道,信奉绝对的武力压制,这种方式有利有弊,而在无双城实力不进的现在,弊处爆发的可能性更大。所以在没有绝对实力把握之前,和雪月城拼个两败俱伤弊端太大。
宋燕回有些讶异,不想无双坐上城主之位短短几个月就能看得这样清楚,心中欣慰的同时也有些复杂。
片刻后,他轻轻拍了拍无双的肩膀,道:“你即心有成算,那就去做吧。至于林侄女那边……那就看司空长风那一关了。”
宋燕回说完,从石头上站起,身形一闪,又回去剑庐练剑了。
无双再次拿出无忧剑,目光落于修颀莹白的剑身,心却已经飘远。
说来,都过去十多天了,林浅一封信都没给他写。难道这些天她就一点也不想他吗?
而雪月城中,唐莲、雷无桀和李寒衣先后离开,萧瑟在山下草庐中练功,司空千落也琢磨着练枪,而林浅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六个时辰都在和手下的六大掌柜对账、商量下一年的开拓和要推行改变的方针,一时间真得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用。
“姑娘,益州已经两年没有开新的厂子了,大把的银子就从我眼前流去别人手里了!我看着心肝都疼啊!今年还请姑娘多分一些给益州,好歹把厂子建起来,也省得年年从青州那边取货,一路车嚼马喂地糟蹋银子啊!”
三掌柜四五十的人了,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策划书摆在林浅跟前哭穷,就差扑在桌子上撒泼。
“益州如今行情大好啊,只是每月青州的货就到那么一点,老主顾们个个都求着我多给一些。可我哪有那么货给他们啊,加上一路上的耗费,益州的铺子摊下来利润就更少了,老朽我发完手下人的工钱,哪里有闲钱建厂子,姑娘就可怜可怜益州的兄弟们吧!”
三掌柜哭得真情实意,一张富态的圆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看着有些滑稽。
林浅扶额无语:“三掌柜,从你调去了益州,三年每年都是这套说辞。不是我不想给你银子建厂,前提是益州有盐地盐湖盐井没有,我叫你查,查了三年,倒是把细致的消息给我,我才好给你拨银子不是?”
“还有,今年益州的进项我看了,比去年高了三个点,我顾念着你的打算特意给你留了不少,你看看剩下几位,那个自留的银子比你多?”
林浅拿过三掌柜手里的文书,快目扫过一眼,眉毛顿时皱起,刚刚还有几分软化的语气瞬间变冷了。
“这就是你查到的东西?”
将文书往桌面上一拍,“标点乱七八糟,指地模糊不清,说了多少遍要仔细要仔细,哪一处哪里有适合的盐地,是有主还是无主,主又是哪家哪门。我花了那么大功夫给你弄来的益州舆图,你就这么给我糟蹋?拿回去重写!”
三掌柜浑身一抖,迅速摸走了桌子上的文书,干笑两下收起了哭穷的架势,“……这不是,姑娘要求的太细了,我等要照顾生意,又要查探,有些分身乏术。”
剩下五个掌柜七嘴八舌地凑上前来,有一样想多批点资金的,有想借人的,有来单纯来交账本的,有写了各种方案求采用的,很快就把没皮没脸的老三挤了出去。
“姑娘,崇州明年打算巴拉巴拉……需要银子和货巴拉巴拉……”
“小姐,属下有个想法,可以在天启城多开几个铺子和……巴拉巴拉……”
“小姐小姐……属下也有事禀告……”
六七个人从早说到晚连喝口水的功夫都难得,各处的利润所得除去必要所留剩下的三分之二去了青州,三分之一送来了雪月城,连贯车马从下关城门一路排出几里长的车队,可谓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