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既有缘,公子,上楼一叙可否?”
林浅眉眼含笑,原本出尘清丽的容貌在这样旖旎的地方里多了几分艳美,她的眼中缀着满楼灯火,光华璀璨。
“盛情难却。”
苏暮雨还是带着一把油纸伞,脚步安静得几乎没有声音,他身上明明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淡和淡淡的杀气,但林浅却像感觉不到似的,极为自然地和他交谈。
“去取一壶冰心酒来。”
撩袍落座,美酒佳肴,垂眸可见大堂舞姿翩迁的舞娘,入耳可听酥骨软筋的丝竹,林浅低眉浅笑,满斟一杯酒,对苏暮雨伸手:
“请。”
那酒壶酒杯皆是青玉雕成,握在林浅手里更是莹润生光,苏暮雨见她摘下了幕笠,清丽绝俗的面容隐在一片绮丽的光辉之中,更如九天仙子落入凡间,沾染红尘。
苏暮雨实在有些好奇,雪月城平日里到底是怎么养她的,怎么就能这样没有戒心,这样邀请一个危险的人。
尤其她没有武功,是一个拥有美貌却无法保护自己的美人。
“司乐坊果真名不虚传。舞曲皆是一流。”
林浅已经喝了一杯,许是有些醉了,她眸子里的水光更加潋滟,如同月下波光粼粼的江水。
在苏暮雨喝下她斟的酒,并点头的时候,林浅突然盯着他笑了一下。
“公子,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苏暮雨拿酒杯的手有一瞬的停滞。
“……我姓苏。”
或许是和林浅的相遇太过美好而梦幻,苏暮雨觉得她实在不像一个江湖人,她像一个藏在深闺里的名门闺秀,身上带着一种诗书气质,一种江南温柔。
和他,和所有的江湖中人有着一道天堑般的隔阂。
苏暮雨想,她实在不该和一个杀手有交情。
“苏公子。”
林浅从善如流。
她瞧着他,唇角勾起浅淡弧度,清绝玉面上那一双泠泠水眸泛起了潋滟波光。
“我姓林,单一个浅字。能遇见苏公子,是我之幸。”
台下的歌女许是来自江南,在唱着乐府诗篇: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
鱼戏莲叶南
……”
清冶灵动,就好似眼前就有一片荷塘,秀丽的少女在荷塘嬉笑。叫人如身处江南。
林浅听得实在耳熟,跟着轻轻哼唱,一曲了,顿生往事之悲,不免又低落。
“苏公子到过江南吗?”
苏暮雨点头,“江南风景如画,只是可惜我并未仔细观赏过。”
“韶华易逝,风景不如昨。苏公子,眼前最紧要,不是吗?”
林浅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她的双颊嫣红,好似盛开的花朵。
语气里含着似有似无的温柔笑意,她看着他,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湛然若神。
气氛变得黏腻甜稠,苏暮雨再怎么木讷也察觉出来她语气中的一丝暧昧。
!!!!!
她,她是……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林浅站了起来,身上的轻纱云朵一样缓缓飘动。
“我想,苏公子是明白我的心思的。”
她猛然低下了身子,靠近他。
一张绝美玉面在冥冥灯光下忽明忽暗,苏暮雨垂眸,能看见少女春水潋滟的眸,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落淡淡阴影。
这实在是一个有些危险的距离。
苏暮雨甚至能感受到她带着点点酒意的气息近在咫尺,作为一个杀手,她本来不可能能靠他那么近,可不知怎么,他没有推开,也没有退开。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神色冷淡,身上的杀气泄露出来,叫人胆寒。
林浅瞧着他,笑着直起身子,青烟一样的袖子随意一甩,在衣袖还未完全落下之时,她整个人就坐回了椅子。
自有一番风流写意。
“苏暮雨?或者,我该尊称你一句苏家主。”
她一手撑着下巴,“暗河的执伞鬼?你的名号倒是挺长的。”
她这样说,眼神里的暧昧和情意却没有消失,仍旧,熠熠生辉。
“你既然知道我,还敢说那种话?小姑娘,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比你的养父司空城主小不了多少。”
苏暮雨收敛了杀气,毕竟这里并不是合适的地方,不必要引人注目。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苏公子,只要我喜欢,年纪又有什么要紧?”林浅垂眸去看桌子上的玉壶,眼眸明亮,朱唇轻启,“一片冰心在玉壶,苏公子真的不懂吗?”
这话轻佻,实在不像一个腹有诗书的女子会对男子说的话。
可谁又规定了女子不能这样示爱?
苏暮雨看着酒壶,有一瞬间的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