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今钰若有所思,“这般隐秘的消息,你如何得知?”
李义神情紧张,半晌后咬着牙说道,“那日见指挥到花街堡,周盛说大事不好,我二人便想办法去偷听。
“王省许是没料到我二人敢如此行事,只让两个正军守在房门口,我二人趴在后房壁偷听,听了大概。”
刘今钰哈哈大笑,“如此看来,你二人当真机灵,比你们的千户强不少。”
李义有照旧一副怯弱惧怕的姿态,刘今钰笑容褪去,摆出极其严肃的神情问他,“李军爷,你为何把此等机密说与我等听?
“你可知道,若是官府逼着我等起义,你便是逆贼同伙,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李义有身子一颤,他瞄了眼刘今钰淡漠的神色,心里知道这位女社长心底并不信他。
若是他给不出合理解释,只怕不必等到大同社造反官府抄了他家,眼前的人便会让他人头落地。
他苦笑一声,“刘社长,小人只不过不想死罢了。”
此话一出,李义有只觉得沉甸甸的心脏陡然间轻松起来,连语气也放松下来。
“刘社长不是会低头的人。若官府不肯放过大同社,那大同社与官府之间必有一战。花街堡虽已烂到根上,但到底是抵在大同社腹心的刀,刘社长断不会再留花街堡。
“小人跟着王省为难、暗算大同社,定然会被清算,到时没人救得了我。大同社或许会败,但小人不相信王省,更不相信官府。
“官兵要是赢了,王省定会极力撇清与大同社的关系。但剿匪之事已实实在在报了上去,若非巡抚、知府出了事,大同社又闹得这般大,赏赐早该下来。
“所以,王省想凭几句话便撇清关系断不可能,定然要拿人头去顶罪。那他王省会拿谁的人头去顶罪?总不可能是他自己的。”
李义有惨然一笑,“小人,还有周盛,只能盼着刘社长赢。”
杨文煊和唐家父子都略有些惊诧地看着李义有,他们确实没想到一个小卒会考虑得这般深远。
不过细细想来也很正常,哪怕再愚笨的人,也会为自己的命绞尽脑汁。
刘今钰却是嗤笑一声,众人都面露疑惑地看向她,李义有更是再度惊恐起来,认为刘今钰并未相信他的说辞。
“莫误会,我只是有感而发,没别的意思。”刘今钰嘿嘿笑了声,盯着李义有问道,“李军爷,你便这般信我与大同社?”
李义有深吸一口气,“刘社长,邵阳县南乡万余人,比起官府更信你与大同社的,不只小人与周盛。
“你与大同社许下的事,没有一件是不曾兑现的。纵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也少不了补偿。
“不瞒刘社长,小人家在礼庵里,去年社长救下的李二水是小人族兄。
“今年若非刘社长兴办农联,小人族中许多族人的欠债被免除,只怕又会没几条人命。”
他重重磕了头,“刘社长,小人,小人族人,还有南乡的众多百姓,都盼着社长能赢。”
……
崇祯四年六月初六。
邵阳县中乡二里,南湾。
宁朝柱靠在树干上,眯着眼睛,享受着凉爽的微风,回味着方才那顿酒食的滋味。
他自幼家贫,哪有机会喝酒吃肉。
若非他被里中富户周道宏看中,特准他入义塾,若非正好遇上半年节,周道宏祭祀田神后剩下许多酒肉,慷慨赏给义塾贫户,他至今不知肉味。
“大柱子。”
河岸的矮坡上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宁朝柱回头看去,虽然还没看见人,脸上已经浮现出笑意。
果然,是他的好友王春。
王春四处张望,应该是没发现人,脸上露出放松的神情,从坡上跳下来,右手护着一叠厚厚的碎纸,压在胸前。
宁朝柱看着那叠显出黑色的纸,心里咯噔一下。
王春拉着他到树后的背风处坐下,将碎纸铺在地上,既期待又紧张地说道,“大柱子,你平素便聪明,又去了周老爷的义塾,应能认得纸上的字罢?”
宁朝柱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但他只是点头道,“我先看看。”
王春拿来的纸显然是几张纸被撕碎后混在一起的,其中还有不少缺失。
花了两刻钟,去掉那些无效的断章残句,他总算拼出完整的三句话——
“天道酬勤,然勤不能丰衣,劳不能足食,谁人之错?”
“宁效奋臂螳螂,不作安安饿殍!”
“穷苦百姓要联合,不怕乡绅不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