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昨天飞来的无人机给了林场众人极大信心,甚至比刘今钰亲自到寨城还强。
所以邓大刀稍一鼓舞,本来有些疲乏的人们立即精神抖擞。
邓大刀稍稍放心,逡巡的目光对上一脸沉重的刘鼻子和脸上带着些许慌张的艾胖子。
“刀爷,是虎蹲炮!”艾胖子急切地看着邓大刀。
邓大刀心中一惊,忙向关卡处看去。
他走来时因为建筑遮掩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这会望过去,果然见到尾部挨地,头部被架起的铁筒。
艾胖子早年见识过官兵用虎蹲炮剿匪,四门虎蹲炮喷出几百枚铅子,生生将密集的土匪阵型打出数个空洞。
他紧张地跟邓大刀说虎蹲炮的恐怖,邓大刀却没心情听。
“蹲下!全蹲下!”
邓大刀猛地一声大吼,艾胖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其他人也疑惑地转头看他。
“娘巴牙,蹲下,老子喊你们蹲下!”
邓大刀拉着艾胖子下蹲,但用力过猛,两个人跌坐在地。
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带着点疑惑和惊惶地蹲下身体。
只听轰隆两声巨响,寨墙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砰砰砰的声音。
抬起头的人此时能够看到几十上百枚小石子一样的东西从他们头顶越过去,随即落地,发出一阵由近及远声音渐渐减弱的咚咚声。
艾胖子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周针眼和刘鼻子也是一脸挥散不去的惊愕。
其他人表现更差,甚至有人腿软了。
邓大刀并非不害怕,但他没时间去害怕。他霍地站起,果然看见十几人戴黄巾的土匪往寨墙冲来。
他一手挽弓射箭,一脚猛踹艾胖子,“娘巴牙,快起来!土匪攻寨了,快起来!”
见几个机灵的已经起身,他的心却更凉了,“不想死,不想屋里人死的还不快起来!那炮没有一盏茶时间根本打不响!”
不知是哪句话起了作用,守寨的人们压抑着恐惧起了身,虽然耽搁了时间,但他们很快恢复状态。
强劲的箭划破空气,狠狠插入脆弱的肉|体,几个摸到寨墙下的“幸运儿”则享受到了热情滚烫的“金汤淋浴”。
惨叫声此起彼伏,突进的土匪被按死在寨墙下,甚至不得不退后。
形势在好转,直到——
那两门虎蹲炮再次发出雷鸣般的响声。
邓大刀没想到黑袄汉子会不顾寨墙下的土匪直接开炮,以至于他来不及提醒同伴蹲下。
大半铅子射入寨墙,小半越过寨墙落进寨中,还有很少一部分击中墙上的林场众人和墙下的黄地寨土匪。
林场众人穿着用浸湿的棉花充填的棉袄,倒是卸去了铅子的大部分力道,只是被击中处隐隐作痛。
但也有几个倒霉的,被铅子划伤击伤,最严重的两个额头破口,鲜血直流。
邓大刀一面怒吼,让惊恐中的同伴清醒过来投入战斗,一面催促周针眼带两个额头受伤的去包扎伤口。
寨墙下又多出几具尸体,但土匪的绝望此刻似乎化作了勇气,拼了命地往前冲,往上爬,拉锯中竟然真有人爬上寨墙,被邓大刀一刀砍下头颅。
还能坚持几次?
惨叫声和喊杀声中,邓大刀感到脚下的寨墙摇摇欲坠。
轰隆——
虎蹲炮第三次开炮。
蚁附在寨墙上的土匪一个个掉落在地,邓大刀喘着粗气,喊道,“莫停!坚持住!坚……”
一阵哭声让他的喊叫戛然而止,他心脏狂跳地转头看去。
三个人仰倒在地,一个被铅子打穿喉咙,一个被打穿眼睛,还有一个看不见伤口,只是身下一片血泊。
他感到嗓子干涩,但还是硬逼着自己喊道,“哭甚么哭!你哭,他们也活不过来!”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杀!杀!只要杀,我们才有一丝生机!杀啊!杀啊!”
艾胖子让恐惧脱缰而出,“杀啊!杀光贼匪,给兄弟们报仇!”
他发颤的声音愈发凄厉乃至弥散出决绝的死志,“杀啊!就算死,也要杀几个土匪报仇!”
原本哭泣的那人也拿起武器,用嚎叫声发泄情绪,“杀啊!给弟兄报仇!杀啊!”
这时候,天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地上,东方寨北门外一块块血泊荡起涟漪,并加快速度连成一片。
血泊分出细流向下流淌,从山下望去,像是山顶垂下的一道红色珠帘。
虎蹲炮第四次发出雷霆之威。
又有一人失去生命。
世界十分嘈杂,那绝望和亢奋的声响充塞着每一个角落。
但邓大刀却觉得他的周遭正在失去所有的声响和色彩。
他机械地挥刀砍向一个爬上墙的贼匪。他原以为一颗头颅会高高抛起,却没想到那瘦弱的土匪举刀挡住了他的刀。
怎么会?
他不敢相信。
土匪神情慌张,但还是挥刀向他砍来,他举刀要挡,却感觉右手沉甸甸的,只想往下掉。
是了,他累了。
他苦笑一声,感慨自己枉为“滑泥鳅”。
若是当时自己不去想刘今钰的惩戒,不在乎大同社的地位和荣誉,遵从内心选择,或许自己不用死。
一根箭插中土匪的脑袋。
土匪脸上还带着慌张和惊喜的神情,身体却重重倒下。
邓大刀猛地一惊,那一刹那他还以为是刘今钰带着贾闷头周怀名等人神兵天降。
但这当然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