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画上的几位是倒霉神?招邪神?那属实也太瘟了点……
水衫像是猜到了他的疑惑,突然接了一句:“可惜他们只来过那一回。后来仙山断了,仙人也殁了。”
原来是这样。
乔云林轻轻颔了下首。没滋没味地看向了桌子上丰盛的菜肴。
山断得早,神仙也没了,多少福泽也早该散了,怪不得有神像,客人却少。想来那挂画,也是老板思念故人,才没摘下去。
檐外下起了雨,透明的雨滴跌落进红花的瓣蕊,不堪重负,又砸进底下的白石,溅起水珠来。偶尔有苍白的亡人路过,像是轻飘飘的水痕,落进了画一般的卷帘里。
“喝点。”谢山停的嗓音响起来,说:“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说罢,朝乔云林推过去一小盘淋着槐花蜜的米糕。
“味道不错,尝尝。”
这糕雪白,点缀着琥珀色的花蜜,样式很好看。
乔云林没什么胃口,也很少吃这样甜的东西,只夹了一点,尝了个味。
倒是没想到,接受的还不错,是甜,但不腻口。
桌上还有一笼竹笋肉馅的清明粿,一盅黑乎乎的芝麻糊,加上热汤和果子酒,算是很舒适的一顿。
“你经常来?”乔云林问。
“路过的话。”谢山停看着他,笑道:“味道不错不是么。”
这人一双含着春水的桃花眼,一笑就弯,因着安静时没什么表情,总瞧着冷冰冰的,这会儿陡然看过来,不加遮掩的,倒显得很是情真意切。
他长得年轻,但举手投足间,礼节又讲究,乔云林突然想,如果不是那双古怪的眼睛,应该会算是个好相处的人……
但转瞬间,这见鬼的念头就被掐断了。
乔云林面无表情地挪开眼,觉得自己染了疯病。
他专心喝了小半碗汤,脸色总算是好了点,至少不再是一副熬夜又肾虚的模样。
水衫倚在前台后,踩着小板凳,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乔云林的一举一动。
其实从第一眼见到这位清瘦的年轻人,她就有意无意间试探着,似乎想要证明些什么。
水衫确实没见过这张脸,可这说明不了什么。她活了太久,知道皮囊这玩意,那人要是想换,属实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真正让她起疑的是方才早早在哭闹的时候。
那陌生的年轻客人站在一旁,眉眼疲惫倦怠,加上那张没什么攻击性的脸,很自然地给人一种对面前小孩束手无策的错觉。
可若是仔细点瞧,这人哪里是束手无策,他压根就是不想管也不会管。
麻木的神色下藏不住是明晃晃的冷漠阴郁,那是和这张有些文气的面容完全背道而驰的东西。
就是这点藏不住的东西,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所以水衫刻意花了些时间提起往事,期间一直往那年轻人脸上瞟。
可她想错了。
乔云林不仅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连“仙山断,仙人殁”这种在涤虚城广为人知的事情都一脸茫然,何况自己还故意断了一句话。
这家小店除了谢监察无所顾忌常来光顾,罕有人至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福泽散尽。
而是因为这挂画本身,从来就不是祥瑞之物。
“仙人殁”是事实,不得善终却也是事实。
这分明是一道横亘千年的诅咒,水衫也身在其中。
挣不脱,逃不开,她和这诅咒中的神鬼一般,从来都困在那风雪寂灭的仙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