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烛火熹微，镶嵌穹顶的夜明珠弥散着幽幽光晕。白发老者手挥拂尘，虚无半空投映出白蒙蒙的画面，似雾气缭绕，追寻的东西被什么遮掩住了不容窥探。

“玄清，还没有裴弃巫的音讯吗？”

“回掌门，门下弟子曾在云中城见过裴弃巫身影，正巧段听祁接了宗门任务在附近追查失踪案，晚辈已传音弟子段听祁找寻。”青袍男子看样貌不过三四十，面相和善，目光却是浑浊的，此时低眉颔首极尽谦恭。

“弃巫下山历练寻求机缘，宗门本不该遣人打扰，可临川之祸事关他的尘缘，兹事体大，待寻到人后立即让他改道去南邺临川。”

“是。”

与此同时，云衔山下，小道上。

清丽雅致的女子一袭鹅黄纱裙，眉如墨画，行走间步履轻盈，裙幅褶褶随风流动着起伏。

“江敛，你说我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啊，玄清长老遣他去寻裴弃巫，这都几天了，之前还有传书，现在一点音信也没有。”顾知微手中捏着片新摘的竹叶，灵动双眸似一泓清水映入少年眼中。

江敛微微一滞，下意识目光躲闪停留到指尖竹叶上，其上几道清晰折痕诉说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

“师妹且宽心，段师兄论修为乃流云宗佼佼者，又是玉岭峰陵山君的爱徒，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少年话音温和，语气平淡。

“太祖父也真是的，非得立条山规:上山不得御剑，这么多级台阶，爬完得累瘫了。”顾知微拾级而上，青色石阶随山势蜿蜒，盘旋着直入云霄，一眼望不到头。

“掌门也是为了磨练弟子心性，大道无形，世间修士寻仙问道同过江之鲫，一骑绝尘者如裴弃巫，心智不坚者惟庸庸碌碌。”

“裴弃巫是很强啦，但我不喜欢他，成日冷着脸，说话又刻薄。”少女摇了摇头。

江敛只笑笑，“裴师兄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

“好累，终于爬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也早点休息。”

江敛目送少女愈行愈远，鹅黄身影与满月光辉相融，倏尔他伸出手来，一只报信的灵鸟滞停在指端咕咕叫唤，是封家书，来自云中城。

语焉不详，只寥寥几句，[入池，事不详，峨眉月]

少年指尖虚虚上拢，灵鸟悄然消逝，他垂下眼帘，深邃无底的黑眸深处一片寂然。

*

银月当空，月轮圆而饱满，浓稠夜色一成不变。

已至寅时，拂晓未至。

四下躁动的骨骸现已平息，万籁俱寂，隐隐有潺潺流动水声。

段听祁仰头时漆黑天幕上繁星点点，裴弃巫先前的话在脑海中快速闪过，“很快就好了”，很快是多快？裴弃巫已经知道如何破局了？原著里荒原上有骨骸躁动的情节吗，怎么没有印象？一连串疑问齐刷刷涌上搅得段听祁一头雾水，无意间眼珠子转动瞥见残留空中浮漾的白色粉末，脑子瞬间宕机，零碎记忆浮现，很熟悉的字眼，像是亲眼在哪见过。

【客自林中行，恰逢尸雨，潭中涟漪，只一人，余皆白骨。】

心底一个诡异的念头呼之欲出。

成片的微蓝荧光环绕着围堵，白骨尸山如翻涌的潮浪般冲刷着结界，它们焦躁不安，一切异常都源于规则被人打破。

可是，到底是什么规则乱了？是现在场上有两人，但通关条件是只有一人可活着破局？

段听祁手撑下颌神游天外时，裴弃巫也沉溺于空前的满月盛景，分神着用指节敲击碎落于地的头盖骨，余音悲怆可绕梁三日，间夹有窸窸窣窣的杂音，是隐约的流动水声。

原著里裴弃巫在万骨池呆了四夜，破局后得到金手指羽虫，可经由寄生控制悄无声息将人变成傀儡。段听祁挺喜欢这个副本的，一般情况下满月当空，达成条件后倒映的月相随及转变。

峨眉月野岭孤村，上弦月云桥画舫，盈凸月荒原白骨，下弦月云衔竹林。光怪陆离的画面里，是是非非，虚虚实实，暗藏杀机，白衣剑客古井无波，不染纤尘，红颜如枯骨，妖鬼似残树，一剑而空，踏星月而行。

真的有被装到。

可惜主角是个黑芝麻馅的，炮灰段听祁命定死在第三夜，毫无预兆地出现而后被凌迟，无垠荒原上又多一具尸骸。霎时血雨纷飞，白衣剑客漫步骨林，黏腥的长风沉入深潭后泛起涟漪，水中如霜月色明灭，虚实破碎交接……

“有人想杀你。”很轻一句话将段听祁神游思绪拉了回来。

段听祁微微愣了愣，觉得有点好笑，按剧情走向如果现在就是第三夜荒原白骨，那杀我的人不就是您吗，但他还是配合着，“怎么说？”

裴弃巫揽剑拂拭，目不旁视，嗓音清越凉薄如珠玉，“我看见了。”

？

段听祁心下一惊，一股寒气涌上背脊，呼吸陡然急促。

裴弃巫削瘦纤长的手指沿清透剑身划过，剑身反光折射出倒影，猛然间段听祁眸色一敛。却见裴弃巫侧过身来，视线轻轻落在他身上，散漫地补完话茬，“但你会活着，至少是现在。”

指尖虚虚在倒影上轻点，段听祁静静回望，剑身上映射的峨眉月影触水般消融，远处成片天幕开始消散，虚实交错间，裴弃巫浅浅轻笑出声。

段听祁却眉头紧锁陷入沉思，峨眉月？现在是第一夜，规则乱了，首先是顺序乱了！

裴弃巫的话算是安慰吗？至少有个盼头！

故作拙劣的试探从清醒时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