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秋。
将近一千公里的路程,10个多小时的火车,虞晴揣着一颗既兴奋又忐忑的心来到南城求学。
走出火车站,车和人热闹得仿佛回到了杨陵的集市,虞晴下意识拢了拢外套,遮住里面泛黄变形的短袖,做完才发现根本没有人看她,放眼望去,除了几个拉客的司机满脸堆笑,其他人皆是神情淡漠,行色匆匆。
虞晴呆立在广场上,片刻,她也换上了和他们一样的表情,拉着她做家教买的拉杆箱腰杆笔直地离开火车站。
大学第一年,是学姐口中最轻松的一年。
虞晴被室友陈静拉着频繁穿梭在各种校园活动中,百团大战那天,她成功被忽悠进了青花诗社,一个人丁并不兴旺的现代诗赏评协会。
诗社的社长叫楚毓,是个长相清秀的南方姑娘,个子不高,嗓音软软糯糯的,反而叫人不好拒绝。虞晴刚进社团那会儿,想着毕竟交了20块钱的会费,花了钱好歹听个响儿,就参加了几次活动,有感而发也写过几回诗评,一来二去的,楚毓便记住了这个寡言心细的北方姑娘。
大一这一年的阳历新年前夕,社团打算和当地的杂志社合作做一期诗歌赏析,主题是用当下年轻人的眼光看情诗中的价值观,由杂志社提供诗集,诗社提供稿件。
收到楚毓的私信时,虞晴正在图书馆准备期末考试,她本想直接拒绝,楚毓却在这时发来一张照片,是一封出版社社长的亲笔手写信,大概内容是纸媒没落,他们在努力想办法云云,虞晴简单浏览过后,脑子里不知哪根弦搭错了,未做他言便应下了这件事。
直到跨年夜,相较往日稍显冷清的自习室里,虞晴对着几本中外诗集发呆时,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也许根本在做一件徒劳无功的事情,无论是想靠一封稿件挽救奄奄一息的杂志社,还是想凭一己之力在这偌大的城里找一人,都是痴人说梦,你想做的事很大,可你的力量太小。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
眼前的文字渐渐模糊,虞晴提笔在空白处快速写下几句话,继续斗志昂扬地投入战斗。
『我知道我根本什么也留不住,然而落寞的英雄主义依旧比袖手旁观来得浪漫。』
那一期的杂志并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和讨论,出版社在几年以后改头换面成了便利店,依旧在十字路口热烈地开放着。
那本没写名字的诗集也在虞晴紧张的期末复习结束后丟失不见。
除了生活,还在继续。
——
婚后第四年,虞晴结束规培并顺利留在一附院,这一年的秋天,她的科研项目也成功见刊,心头大石总算落地。
阳历年的最后一天,虞晴准时结束工作,拎包正要下班,收到了周晚霁的微信。
周晚霁此刻正翘首等在路边,见虞晴风风火火地跑下来,他赶忙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包,拉着她往车里走。
“怎么这么突然要去京市?”虞晴问。
“嗯,到了你就知道了。”周晚霁没多解释,虞晴想着反正第二天放假,便也没多问。
夜晚十点,飞机在京市机场降落。
出了航站楼,虞晴又问:“我们现在去哪?”
周晚霁仍是不答,虞晴晃了晃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周晚霁。”
周晚霁脚步顿住,沉默之余,天空缓缓飘起了小雪,周晚霁抬头望了一眼灰白色的天空,扬了扬唇,又看向虞晴: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虞晴挑了下眉,反问他:“什么日子?”
“今年的最后一天。”周晚霁说着手指朝上指了指,“还是初雪。”
虞晴愣了几秒,忍俊不禁道:“没看出来,周总这么有跨年的仪式感,专门从南城跑到京市,就为了……”虞晴伸手示意性地接了片雪花,“初雪?”
周晚霁被她说得有些脸热,踟躇几秒,直言:“你忘了吗,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啊。”
虞晴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看着他笑: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周晚霁霸道地拉着她往前走。
“去哪?”
“跟我走就是了。”
半小时后,周晚霁领着虞晴来到了一处天台。
不等虞晴开口,周晚霁说:
“上学那会儿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跑到这里,趴在栏杆上,俯瞰着京市最繁华的街景,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今天我把它分享给你。”
虞晴眺望着灰茫茫天空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初雪有很多说法。”周晚霁又转移了话题,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紧张。
“哦……”虞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比如?”
“告白。”周晚霁说,“虞晴,我还欠你一个正式的求婚。”
虞晴微微一怔,继而听到他说:
“我本想找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可是想起你说过你不喜欢出去,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请原谅我还是自作主张地把你带到了这里,我们结婚的那天也像今天这样,我当时站在民政局门口,心里期盼着,想着如果你来了,以后一定要对你负责,四年过去了,我还是时常告诉自己,但这一切都建立在爱的基础上,虞晴,是你教会了我如何爱人。”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单膝跪地,郑重道:“虞晴,你不是什么都没留住,你留住了我,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虞晴吃惊地望着他,过了几秒,摇头笑了,像是在感慨命运,随后朝他伸出右手,莞尔道:“周先生,以后就麻烦你啦!”
周晚霁也笑了,为她戴上戒指,虞晴顺势扑到他的怀里,蹭着他的胸膛,懒洋洋地说:“哈哈,还是这里暖和。”
周晚霁哭笑不得:“带你去个更暖和的地方。”
“去哪呀?”
“酒店。”
……
一个月后。
虞晴这一周感觉身体疲惫,一定是连做了几个大手术的缘故,到了周末,她约杨湘出来放松,电话那头,杨湘哭唧唧地跟她说自己来例假了,躺在床上难受得不行,虞晴教了她几个缓解疼痛的动作,又深表同情地安慰她几句,杨湘有气无力地哼了几下,算是应下。
挂断电话后,虞晴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也该来例假了,打开手机一看,原来已经推迟半个月了!
她的身体一向不怎么规律,平常早几天晚几天最后只要来了她就不当回事,现在半个月都不来,虞晴觉得得重视起来了。
有了想法,虞晴立马约了中医科的号。
周一,虞晴来到一附院的中医科,给她看诊的是他们科主任吴老师,虞晴对中医也挺有兴趣,以前听过她的讲座,两人私下也有交流。
吴老师问她怎么了,虞晴如实告知,吴老师盯着她看了几秒,笑着问:
“小虞,结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