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晴听完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返回看了眼通话记录,还真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那会儿她应该在忙,手机静了音没听到。
虞晴揉了揉鼻尖,语气有些不自然:
“好,那个、我半个小时后下班。”
对方沉默了几秒,简单回了声好便挂断了电话。
虞晴一下班,便匆匆赶往病房。
来到门口,隔着玻璃,虞晴看到周晚霁正陪在奶奶身边,她的心瞬间安定下来,站在门外把气喘匀后,推门走了进去。
周晚霁看到虞晴进来,站起身,朝门口指了指,虞晴会意,没再往里走,跟着他来到门口。
“奶奶……怎么样了?”虞晴语气有些歉疚。
“压迫了神经,现在的状态没办法站立和走路,你是医生,这点应该比我更懂,我问过医生,如果要做手术,下周可以安排上,具体看你。”周晚霁顿了顿,“解决办法有很多,这次的病来得也突然,你、也别太自责。”
虞晴抿唇看着他,缄默几秒,点点头:
“今天,谢谢你。”
周晚霁看着虞晴的眼睛,平常语气道:
“她现在也是我的奶奶。”
虞晴噎了下,踟躇道:
“那个我们俩……”
周晚霁朝屋里看了一眼,随即正色道:
“奶奶现在还在生病,这事儿让她知道对她身体没什么好处,况且,你还要工作,奶奶这里也需要有人照顾。”
“离婚的事,暂时先放一放吧,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待在一块,但是,为了奶奶,再忍几天,可以吗?”
周晚霁几句话说得体贴周到,还带着一丝委屈,让虞晴无地自容,完全没办法拒绝。
“好。”虞晴别开他热切的目光,局促地点了下头。
“你先回去吧,我留在这就行。”虞晴说。
周晚霁忖了下:
“行,有事给我打电话,别发消息了,我看不到。”
虞晴有些脸热,知道他在点自己,这一周她没给他打过电话,发的消息也全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这些问候若是放在平时,周晚霁一定会热情地恢复,但是现在,他只觉得糟心。
“好。”虞晴低低应了声。
周晚霁走后,虞晴在心底发出一声轻叹。
虞晴和骨科以及康复科医生商量过后,还是决定手术,通过微创手术取走压迫神经的突出,虽然有风险,但无疑是最有效果的。
一周以后,杨凤英如期做了手术,手术很顺利,术后几天,杨凤英仍住在医院,虞晴和周晚霁不时会过去看看她。
术后一周,医生告知她可以回家了。这天下午,虞晴还在上班,周晚霁便先接杨凤英回了家。
回到家,周晚霁把主卧隔壁的房间换上了新的床单,又展了展床上的被子,杨凤英在一旁安静看他做完这些,待他离开的时候,杨凤英叫住他:
“小周,你和小晴是不是闹矛盾了?”
周晚霁脚步一滞,转头看她,余光又扫到换下来的床单,神色黯了黯,自嘲地勾了勾唇:
“奶奶,您观察还挺细。”
“我不仅眼神好使,耳朵也挺灵光。”杨凤英缓缓道。
周晚霁怔了半秒:
“我和虞晴在门口的话,您都听到了?”
杨凤英没说话,算是默认。
周晚霁突然有些愧疚,声音放轻:
“对不起,奶奶,跟您承诺的事,我可能要食言了。”
杨凤英心头一紧,切声道:
“可我听你的话,是小晴提的?”
周晚霁没作声。
杨凤英心道,她这个孙女,主意多得很,和她爹一样犟,这回指不定又是哪一件事没想开,钻了牛角尖了。
杨凤英沉吟片刻,道:“小周,你现在有时间吗,陪我坐下来聊会天?”
周晚霁顿了下,回:
“有空。”
杨凤英在床上侧躺下来,周晚霁便坐在旁边。
“小晴这孩子,我了解她,一旦有什么想法,就非得干了才肯罢休,哪怕她心里知道那是不对的,她也会去做,就是倔。”
杨凤英一说起虞晴就会激动,不过她现在的身体状态不允许,所以她的声音很轻,但飞扬的五官写满了她此刻的心情。
周晚霁倒是不知虞晴骨子里还会如此执拗,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便又听到杨凤英说:
“不过她要是不这么倔,你们俩也见不到面,自然也结不了婚了。”
周晚霁微诧:
“怎么说?”
“其实,小晴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她打小学习就好,高考是我们县的理科状元,她那个分本来是能去更好的学校,但是她偏偏要去南城,我拗不过她。”杨凤英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是想去南城找她爸妈。”
周晚霁心一缩:
“她爸妈?”
不是死了吗……
“是啊,小晴没跟你说?”杨凤英倒是不意外,“也罢,她不提他们也合情合理,虞晴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丢下她走了,骗她说去县里给她买蛋糕,结果一声不吭就走了,那天虞晴坐在门口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他们,后来,还是镇上在火车站拉人的出租车司机告诉她,说看到虞德清和齐敏走了,那个点县里只有一趟车,去南城的。”
“谁知道那两个人咋想的呢,唉……”杨凤英说着眼眶就泛了湿,从安慰他变成顾自神伤。
“奶奶。”
周晚霁唤了一声,杨凤英没有回应,她看起来很累,不知何时阖上了眼,周晚霁替她盖好被子,默默退出了房间。
周晚霁回到卧室,站在落地窗前,那些关于虞晴身世的句子,或真或假,此刻都像是有了画面,一幕一幕像默片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着,他看到了四岁生日那天在门口傻傻等待的她,十岁和邻居玩耍时被奚落嘲笑的她,十八岁独自来到南城,站在车站门口彷徨的她,二十二岁在深夜撑不下去失声痛苦的她……
随着脑中越来越真实的画面,周晚霁的心也在一点点被打磨挤压,他回神的瞬间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忽然又想到了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时刻。
周晚霁一直感觉自己对待虞晴的感情意识,就像是划着一叶小舟在一带弯弯曲曲的河流中逆流而上,他不知道河流的尽头是什么,只是任凭命运的驱使。
而现在,他这艘船终于汇入了属于他的大海。
两人曾经经历的纠结,失落,就像一团越缠越紧的网,反复拉扯折磨着两个人的身心,而这一刻周晚霁好像终于找到了出口,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
只是,他突然又没来由的感到失落。
他曾经跟陈靳恪说,佩服虞晴的洒脱,现在他明白了,那些他所经历的痛苦对她来说其实不值一提,他只想着自己的喜怒,却忽略了那天她喝下那杯烈酒后,语气中的失落。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
他所谓的爱,其实太过浅薄。
暮色降落,灯火初升。
周晚霁想了想,拨通了程竞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