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来还走吗?”程竞问。
吴一暄微低着头,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茶杯,默了默,道:
“暂时不了吧,刚入职了高研所。”
说完又兀自抬头笑了下:
“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回来也挺好,月亮还是国内的圆,外面的饭也不如家里的好吃,你看你都瘦成啥样了。”程竞宽慰她,语气听起来却像是和他们隔着辈分儿,莫名老成。
吴一暄不禁发笑,连连点头附和。
菜陆续端了上来。
吴一暄夹了块山药糕放到碗里,状似不经意地问:
“你们呢,怎么样?”
“身体健康,吃嘛嘛香。”程竞咧着嘴回道。
空气突然安静,周晚霁抬了抬眼,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吴一暄冲他歪了歪头。
“挺好的。”周晚霁答。
自从坐下来,这个人就没有主动说过话,吴一暄的怒气不知怎地一下就窜到了胸口,心中暗骂道,哼,装什么装!
吴一暄哼笑了一声,随即直白道:
“听说你结婚了?”
程竞正低头吃着饭,拿筷子的手忽而一顿,眼眸轻抬,视线默默在两人之间逡巡。
周晚霁不辨情绪地瞥了眼程竞,随即点了下头。
“我能知道是什么样的女生吗?”吴一暄抿唇笑着问。
“她叫虞晴。”周晚霁嘴角蕴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温柔地凝望着某处。
吴一暄嘴唇不自觉抽动了下,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他们认识了十五年,她此刻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虞晴……”吴一暄低声呢喃道。
原来真的是她。
吴一暄眉尾轻挑,带着点挑衅的意味道:
“改天有机会认识一下?”
周晚霁晦暗的眼神一瞬不瞬盯着她,缄默过后,沉吟着点了点头。
程竞和吴一暄唠起了家常里短,他本来话就密,此刻在吴一暄面前插科打诨,俨然舞台上的相声演员,程竞絮絮地说,吴一暄就安静地听,时而敷衍地回应一下。
虽然她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其实心里是开心的,她和周晚霁程竞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大学毕业后她就去了国外,学业结束后又做了几年博后,这一走就是七八年,诚如程竞所言,还是家里好。
酒过三巡,吴一暄起身和两人告别。
初春的晚风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期然的寒意,三人并排伫立在酒店门口,程竞提出送她回去,吴一暄没说话,朝他摆了摆手,独自离开。
剩下周晚霁和程竞两个人。
“这就是你组的局?”周晚霁一副事后清算的口吻,捏着程竞的肩膀。
“哎哟!”程竞耸着肩头,推开他的手,“我要不这么说你能来?”
周晚霁没作声。
程竞凑近,盯着他的眼睛,幸灾乐祸地说:
“哈哈哈,你怕啦?”
周晚霁眼神闪躲,神色迟疑:
“没有。”
“你有!哈哈哈哈,小周周呀,我可找到能治你的人了!”程竞举着胳膊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行了。”周晚霁语气有些不耐。
程竞见状,秒变乖巧。
半晌,他听到了周晚霁低沉的声音:
“我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程竞呆愣在原地,良久,方才开口:
“因为拒绝了她的表白?”
周晚霁没说话。
程竞以为他默认了他的答案,他对自己的猜测突然感到诧异,思忖片刻,他正要开口,又听到周晚霁说:
“其实,我那时候挺幼稚的。”
幼稚到,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多可笑。
那是他大学最后一年的冬天,周政儒外室的儿子在他保研答辩前跑到他面前耀武扬威,他错过了答辩,创业的公司举步维艰,他在一年结束的那一天突然很迷茫,以至于吴一暄向他表白时,他漠然地看着她,一句话没说,就这样离开了,那天晚上,他在湖边的石凳上坐了一夜。
吴一暄也是骄傲的姑娘,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一个月后,便申请了国外的研究生,远赴他乡,从此和他再也没有联系。
如果重新来过,那一天他还是会拒绝吴一暄的表白,只不过不是以这种方式,他会多说一些话,然后体面的告别,她是很优秀的姑娘,至少应该被尊重。
只不过那时的他,不是什么天之骄子,而是一个理想又拧巴的讨厌鬼。
程竞一时语塞,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到公寓后,吴一暄仍是不解,与其说是不解,她更多的是不服。
她和周晚霁初中开始便是前后桌,周晚霁的成绩永远是第一,而她就是那个万年老二,从初中到大学,周晚霁永远压她一头。
他话很少,身边却总有许多追随者,不论男女,反观自己,明明活泼开朗又乐于助人,在他身边却总是背景板一样的存在,她当然不服!
大学毕业那年,她在舍友打不过就加入的歪理鼓舞之下,跟他表白了,可是他根本都不听她说话,走神就算了,连回应都没有就这么走了!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小丑,灰溜溜地离开,一走就是好几年。
回来以后,程竞跟她说他结婚了,还给她看了那个女孩的照片,照片里的姑娘清秀大方,她不以为然。
直到,她看到周晚霁提起那姑娘时宠溺的眼神,她突然有些失落,紧跟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也一起涌上心头。
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调出和杨湘的对话框,打下一行字,点击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