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我们之间,每次见面好像都是为了分别。”
“丁年,不谈结局,有的人光是遇到,已经是赚到了。”
民国十六年,(1927年)四月,南京国民政府成立。
“师座,咱们的人来报,夫人已经回了南京城。”
丁年刚刚处理完上个月底南京惨案的收尾,北伐军攻驻,英美借口保护侨民,下令其军舰对南京城进行炮击,正是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
而且……还有老蒋在上海发动的□□政变,致使国共合作破裂……
听到虞岁的消息,丁年终于觉得,这日子总算有点盼头。
“去了哪?”
“您当初说了是暗中保护,咱们人也没有跟的太紧,怕被夫人察觉,所以只知道是回了总统府。”
丁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现下正是老蒋的民国政府和汪精卫的武汉民国政府内斗白热化的时候,他们也没个正式独立的地方,应该都会在总统府办公。她最近,好吗?”
暮山想了想,“别的都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最近受了点伤,为了救,日本人。”
“日本人?”
“师座您见过的,两年前四喜堂门口那个日本人,九川纯井。”
暮山觉得他现在越来越摸不透丁年的脾气了,如果说两年前他还能从丁年偶尔流露的表情窥测他的心绪,现在却是不能了,感觉是从虞岁走了那天起,他就活得像个假人。
行事滴水不漏,说话滴水不漏,表情管理滴水不漏。
半晌,丁年无声的笑了,“她倒是会押宝。”
“押宝?”
丁年叹口气,“她知道我是被她切实拿在手心里的,从四年前开始,她与李砚章也是旧识,如今再加个日本人,这南京城的各方势力她都沾点关系,倘若真有倾覆那日,无论是站队还是明哲保身,进退都有路。”
这个女人真是……多智近妖啊。
她明明可以靠她的脸、她的身体得到更多,但是她偏要靠脑子在男人堆里厮杀。
她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丁年真是爱惨了她这种骄傲。
但丁年也恨她,恨她为什么要押宝,为什么不能在他身上赌一把大的呢?
高世柒收拾东西的间隙看了一眼站在窗口悠哉悠哉的虞岁,心下泛起一丝异样,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能周旋在各方势力之间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虞岁,你是不是觉得这一次,你就一定会站对队伍?”
虞岁回头看她,“我会不会押对还真不好说,但是眼下,你去武汉,一定会比我先错。”
“虞岁,再次见面,我们也许就是对立面了。”
虞岁不以为然,“我们现在也是对立面。”
高世柒知道说这些说不过她,换个话题刺激她,“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回来的一周前,丁年多了一个六姨太,怎么样,听到这个消息开心么?”
虞岁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跟她面对面站着,眼底尽是明晃晃的不屑和讥笑,“高世柒,你终究是个女人,脑子里总也绕不开男女情事,你能想到最恶毒的方式就是用这种事刺激我吧?别说他有六姨太,他就算有六十个姨太太又如何?”
高世柒有些讶然,“你不在乎?”
虞岁抱着手臂,阳光晃在她脸上,耀眼的不像话,“我年轻,我有的是选择。丁年很好,我也不逊色。”
“呵,故作镇定。”
“哦,小人之心。”
虞岁希望,她和丁年,永远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可以互相依靠,互相利用,互相取暖,各取所需,但本质上,她属于她自己。
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
七月中旬,虞岁接到上级的指令,要求她参与对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的屠杀。
这是虞岁第一次发自内心抵触和挣扎。
这种程度的屠杀,就是背叛了孙先生制定的国共合作政策和反帝反封建纲领,亲手粉碎了国共合作现状。
况且……共产党的革命群众都是工农阶级……换句话说,就是屠杀老百姓……
虞岁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信仰,是不是错的?
她不想参与,情势所迫她又不得不参与,她得怎么办呢?
她可以杀无赖地痞,可以杀恶军阀,可以杀日本人,但她不能把屠刀放到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群众脖子上!这是底线!
她想了又想,拨了通电话给李砚章,她要先试探一下李宗仁的态度,只要不是完全站队,那她就可以去找丁年了。
电话被李砚章很快接起,“这里是李府,请问你找谁?”
“我是虞岁,我找李砚章。”
“岁岁啊?怎么了?”
“砚章,你最近在忙什么?都没有找我玩。”
“前段时间跟我父亲去了趟上海和武汉,最近才回来,不光没找你,跟年哥都好久没见了。”
虞岁无语,又来了,三句话不离丁年。她继续循循善诱的说:“去了上海和武汉竟然没带我?你之前送我的双妹牌粉嫩膏和月里嫦娥的牙粉我都快用完了……对了,我还想吃武汉的四季美汤包和青鱼划水呢!”
李砚章的声音里有些无奈,“岁岁啊,我要是去玩,怎么会不带你呢?你都不知道我家那个老头子,去了趟上海参与那个什么清党行动,然后又去武汉劝和老蒋和老汪……都不够他忙的。”
虞岁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清党行动?那怎么带你去呢?应该带你年哥啊。”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这么说,我年哥有勇有谋英武无比,但是老头子说,得留下他坐镇南京城,一方面防止北洋政府反扑,另一方面,安抚当地群众情绪。”
虞岁叹了口气,“唉,砚章我觉得你特别厉害,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看的不比你年哥差,你看,我就没有这政治敏感度,听不懂为什么要镇压还要安抚。”
李砚章被她说的不好意思,大男子主义的虚荣心瞬间得到了满足,“真的么?真的跟年哥都差不多了么?嗨,你就是一个小女人,平时研究研究吃喝玩乐就好啊,有什么事我们男人在前面挡着呢……这个安抚吧,说白了就是上海那头清党做的很大,南京城这就不能太明显,我看我家老头子也是动了恻隐之心了,你是没见到啊,那血流的……我当时看完,晚上回去睡觉闭上眼睛全是血……”
虞岁听懂了,桂系军阀对于这场屠杀的态度是暧昧复杂的,界限不是很分明,那就好办了。
“砚章,别说了,我害怕,我平时看的最多的就是文件,你说的血流成河的场景我光是听着都不寒而栗。”
“好好好,那改天,改天我带你去做旗袍,新到了一批料子,上面有花卉和动物图案,你一定会喜欢!还有你刚说那个双妹牌粉嫩膏和月里嫦娥牙粉,我到时候一块带给你。”
“好,那改天再见。”
虞岁挂断电话,心里有了主意。
她给丁年的副官暮山拨了个电话,约好了地点。
虞岁觉得丁年这个男人,就像一本书,常看常新,还有点历久弥新的感觉呢,就是那种,年纪越大,越有味道。
他看起来虽然年轻,但是举止间散发出的那种上位者的风韵很迷人。
丁年坐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虞岁,你知道我们多久没见了么?”
“有两年了吧,又一个两年了呢。”
“是七百二十天。”
“丁师长记性真好,最近怎么样?家里的女人们还好么?”
“老样子,还是长住旅部。”
“丁年,不跟你兜圈子了,我问过李砚章,你们桂系对于清党行动的态度暧昧不明,我希望你能出手庇佑一下那些群众,当然,做的不要太明显,我也不想你面对上面太难做。”
丁年心念一动,“为什么?老蒋和老汪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要割席,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虞岁笑的狡黠,“我今天是以群众的身份求你庇护,不是以国民党特工的身份,而且你不说出去谁知道?我来找你的时候没有人跟踪,这里是我的一处安全房。”
“看不出来,我闪闪发光的虞小姐,心里也是闪闪发光的。”
“那当然,我可是闪闪发光的宝藏。”
“那么闪闪发光的宝藏小姐,跟我分开的七百二十天里,有想我么?”
虞岁意味不明的说:“欲遣清风飞絮寄幽思,江深雾渺岭峻影无踪。”
八月第一场雨就下得酣畅淋漓,街头巷尾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檐下的雨滴,敲打着青石板,滴答作响。
听,是胜利的旋律,是希望的音符,是未来的号角。
雨后的晚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裹挟着泥土的芬芳、草木的清新,以及被雨水洗涤后的烟火气,驱散了白日里的闷热与喧嚣 。
今天兴致好,丁年浅酌了几杯,这种时候,就会很想很想虞岁,这是他留给自己放肆沉溺于拼凑跟虞岁的回忆的时间。
六姨太祁元端了碗醒酒汤,仔细看了四下无人后,走进了丁年的书房。
见她进来,丁年坐正了身子,神色一片清明,“你来了,有事么?”
祁元放下醒酒汤,打量他一眼,“我们正式认识一下。”
丁年抬手示意她停一下,按了一下书桌上台灯里的开关,书架缓缓分开,他又摸到一个机关,第二层书架分开之后出现一个暗门,他扭了几下密码,门开了,内里别有洞天。
祁元都来不及细看,就被他一系列的操作震撼到,他跟组织的资料一样,是个异常谨慎的人。
进了暗室,祁元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看起来很高兴。”
丁年浅笑,眸光闪烁,“起义军在南昌打响了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意味着共产党独立领导武装斗争和创建人民军队的开始,这是我党在探索革命道路上的重要转折点!我当然高兴。”
祁元也笑了,“借着你这么高兴的当口,正式认识一下,我是你的上线,代号,梦想家。”
“梦想家?承接过去和未来之间的梦想,组织这个代号给的号。”
“丁年同志,你的代号是,脊梁。”
丁年有些哽咽,说不出话,他鲜少有这样情绪激昂的时候,他感觉心潮澎湃,这个代号唤醒了他心底的信仰。
“丁年同志,你的党章和党徽还在么?”
丁年指了指胸口的位置,“徽章在心里。”
“算起来,你应该比我还早,应该是土地革命时期,你还记得那时候的宣言么?”
丁年神色郑重,一字一句的说:“牺牲个人,严守秘密,阶级斗争,努力革命,服从党纪,永不叛党。”
他说的掷地有声,祁元听的热泪盈眶,“现在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我的任务就是掩护好你,你有问题,都可以通过我去跟组织联系。”
丁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想发展一个人,申请组织批准。”
“是虞岁么?其实我来之前,组织就猜到了。你,有把握么?她的成分很复杂,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能力很强,如果能发展成功,对组织的贡献会很大。”
“只有四成把握,我需要先确认她有多在乎我,才能一点一点渗透。”
“好,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还有,上个月在汪蒋屠杀里被你救下的革命同志让我代他们向你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而且,这件事也有虞岁的推波助澜。”
“这样看来,你发展她应该很容易。”
“发展她容易,让她在乎我相信我,却不容易,听起来很矛盾吧?”
祁元一针见血的说:“你有私心。”
丁年自嘲的笑笑:“发展她,是于公的志在必得;让她在乎我,是于私的诚惶诚恐;让她相信我,是先决条件。”
这个八月注定是多事之秋,虞岁在看到老蒋的下野电文时,有一瞬间的怔忪,她想到过这个可能,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响,虞岁接起来,高世柒声音里的得意隔着电话都盖不住,“怎么样虞岁?要来投奔我么?”
虞岁冷冷的回她,“不必,还轮不到你来嘲笑我,你好像对现在的形势还是看不明白,需要我来提醒你一下么?上个月的七一五事变之后,你们武汉的政府已经名存实亡了,蠢货,真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
“那又如何?现在老蒋下野,都是一盘散沙,你又比我高贵在哪?”
“不一样哦,我趟的路,比你多,就注定了我会走的比你稳,比你远”,虞岁说完,不给她对线的机会,干脆的挂断电话。
虞岁觉得烦闷,走出办公室,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街头弥漫着动荡与不安的气息。
街边报童在叫卖刊载着时势新闻的报纸,有噱头的标题听着就让人焦虑。
路过一家洋行,橱窗里陈列着时髦的洋装和精致的首饰,可在这山河破碎之际,这些往日里引人注目的物件,此刻却难以吸引路人的目光。
街道转角处,几个身着长衫的青年学生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救国之策,眼中闪烁着不甘与希望的光芒。
或许,这就是读书的意义,一腔热忱燃起的微弱又渺茫、却不容忽视的顽强意义。
走着走着,虞岁来到了秦淮河畔,河水悠悠流淌,两岸的茶楼酒肆依旧热闹非凡,可她却觉得这繁华背后满是虚幻。
画舫上传来悠扬的丝竹之声和秦淮小调,打破了她的沉思。
在这乱世之中,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置身事外,享受这片刻的欢愉?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冷笑,哼,怎么会没有呢?瞧瞧咱们的师长大人,可不就有闲心品茶听曲,温香软玉么?!
多看一秒她都怕看到点不该看的!真是好啊,外面战火纷飞成那样了,他还有这个闲情逸致。虞岁转身就走,越走越快!
“你在看什么?”,祁元顺着丁年的视线看过去,没看到什么特别的。
“我好像,看到虞岁了。”
“就喜欢成这样?你见青山皆虞岁。”
“大概是看错了,龙潭区的战役,桂系占了上风,李宗仁的势力不日就会正式迁回南京”,丁年神色间透着几分怅然,局势波谲云诡,每一次政治军事的变动都像是悬在心上的一把利刃。
祁元的脸色也有些凝重,“这局面是越来越复杂了,桂系此番得势,南京怕是又要掀起一阵波澜。老蒋下野,各方势力都在暗自盘算,也不知这乱局什么时候能有个尽头。”
丁年抿了口茶,“届时李府会办一场晚宴,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我?你是真的不知道家里那几个姨太太多可怕么?革命尚未成功,我可不想死在女人争宠这种事上。”
丁年清咳,“带你,将来我能跟岁岁解释,带她们,说不清。”
“那你怎么就非得带个女人呢?”,祁元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你不会是打算带我去试探她吧?”
“确有此意,你说,她会吃醋么?”
“吃不吃醋我不知道,但你要把握好分寸,不然玩脱了,哭的就是你。我多少也听过她的事迹,她可不像是会因为这种事黯然伤神的女人,到时候被刺激的容易是你。”
“我会把握好尺度。”
很快,祁元的话就得到了印证。
晚宴当天,在看到虞岁挽着李砚章的手臂出场的时候,丁年的脸色冷的能结出冰来。
虞岁也看到了面色不善的丁年,和他身边的,祁元。
李砚章也是个妙人,他带着虞岁走到丁年面前,“年哥,给你介绍一下……”
丁年打断他,“她是我夫人。”
李砚章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看了看丁年,又看了看虞岁,“岁岁,你跟年哥……你们俩?”
虞岁浅笑着摇头,“话可不能乱说,我跟丁师长不是那种关系,丁先生,您的六姨太还在这呢,不要伤她的心。”
祁元连忙摆手,生怕晚一秒,火就烧到自己身上,“我没有!我不会伤心!我支持丁师长!”
丁年这个时候早把之前自己的试探计划和尺度把握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很好,虞岁总有这个本事让他的心绪因她的举动甚至是一句话产生波动。
他一把拉过虞岁,却又控制着力道生怕伤了她,但他这时候是真上头了,他拽着虞岁一路走,将众人各色的目光抛在脑后……
李砚章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操作,站在原地跟祁元感叹:“你看我年哥,真是帅!”
祁元挑了下眉,“这个虞岁,可真是个尤物!我一个女人看了都很难不心动!”
丁年一路拽着虞岁来到楼上一个僻静的房间,一脚踹开门,解开军装的扣子,把虞岁按在墙上……他胸膛剧烈起伏,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双眼紧紧锁住虞岁,目光中燃烧着炽热又复杂的情绪。
虞岁甩开了他的手,“丁年你清醒一点!这是什么场合?你是什么身份你还记得么?”
丁年听不进去了,什么理智?什么身份?他都顾不上了,他甚至觉得虞岁有点吵,她为什么还能这么理智?她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在乎他?
他眼底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下一秒,猛地俯身含住了虞岁的唇,贪婪的汲取着她唇瓣上的甜蜜和温度……
虞岁瞪大了眼睛,挣扎着,用力推搡着丁年的胸膛,想要挣脱他的禁锢。
丁年却像是发了疯一般,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他想要她!他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不断的攻池略地,侵占她的芳泽。
有一丝凉意从虞岁的眼角滑进丁年的唇角,丁年的理智瞬间回笼,他怔怔的放开了她。
虞岁脸颊绯红,眼神中满是羞愤,她抬手狠狠地甩了丁年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力道很大,一道清晰的红痕登时出现在丁年白皙的脸上。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她有些怒不可遏的质问丁年。
丁年顶了顶腮,有些意犹未尽,“你让我怎么清醒?虞岁,从五年前秦淮河畔第一次见你那晚起,我就不清醒了!从三年前你说捡到我的照片那晚起,我就不清醒了!从七百二十天前你说有些人遇到就是赚到又离我而去那天起,我就已经疯了!从刚才看到你挽着别的男人的手臂出现在我眼前那一瞬间起,我就再也不能清醒了!你明白么?!”
他拉起有些呆滞的虞岁的手,缓缓放到自己的胸口,声音里藏着数不尽的虔诚和卑微,“岁岁,你问我把你当成什么了,你摸摸看,你在我心里,已经住了很久很久了,可感受到了么?”
虞岁颤抖的手抚在他的心口,那里强有力的心跳,每一下,仿佛都在诉说着他对她炽热缱绻的爱意。
藏的那么深刻,跳的那么剧烈。
虞岁,你是案头悱恻诗,也是我心尖朱砂痣;你是月下一弯泉,也是我情里相思弦 。
虞岁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哀戚,“丁年,我以为,三年前你救我,是为了下陆二的面子;你抢亲,是为新桂系的内斗做出头鸟;你说,我是你的夫人,是在演戏。”
丁年缓缓跪下,仰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虞岁,你什么都可以怀疑,只有我想娶你这件事,不容置疑。我说的每一句你是我夫人,都是认真的。”
虞岁只觉得自己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面对这样的他,很难不败下阵来,“丁年,我承认,我对你心动过。”
丁年抱住虞岁的腿窝,微微用力,他跪在地上,虞岁跪坐在他的腿上,“岁岁,求你,让我娶你,好吗?”
虞岁颤抖着嘴唇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倾身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好。”
丁年的脑袋埋在虞岁颈间,发出一声喟叹,“真好,以后我能光明正大的保护你了,你都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虞岁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外面,传来了李砚章和祁元的说话声,“你敲,你是年哥的六姨太。”
“你敲,你是李家的二公子。”
两个人谁都有点不太敢,最后福至心灵的把目光投到了一旁的暮山身上,异口同声的说:“小副官,你来。”
接着,暮山无奈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师座,人到齐了,李军座和白总指挥都在等您。”
虞岁和丁年简单整理了一番,手挽手走了出来。
暮山和祁元一脸的意料之中,只有李砚章激动的像个上窜下跳的猹,他凑到丁年身旁,“年哥,你知道我现在什么心情吗?”
丁年挑眉,就听李砚章接着说:“我最好的兄弟和我最好的姐妹修成正果了,我觉得我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虞岁下巴微扬,点了下不远处的众人,“你家老爷子的脸色才是快冒青烟了。”
虞岁动了动,想把手抽出来,但是丁年却握的更紧了。
丁年牵着她的手走到李宗仁和白崇禧面前,镇定自若的寒暄。
白崇禧状似无意的开口:“小丁啊,今天怎么没带白暑来啊?”
“我没回家”,丁年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
白崇禧干笑两声,“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定性了,总这么不着家也不行,什么时候能抱上大胖小子啊?”,他说完,身边一堆人跟着一起哄笑。
丁年抬手给众人介绍虞岁,“这位是我夫人,虞岁。”
虞岁鼻子一酸,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非要说的话,也许是倦鸟归巢吧。
白崇禧和李宗仁对视一眼,眼神复杂,意味不明。
外人不知道,他们能不知道虞岁什么身份底细、干过什么勾当么?
白崇禧走过来拍了拍丁年的肩膀,“好小子!当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啊!不过你也不能误了正事,上回交代你的差事,过来给我汇报汇报”,又转头对虞岁和颜悦色的说:“虞小姐,你在此稍候。”
虞岁点点头,看了丁年一眼,示意他放心她可以。
丁年点点头,看了祁元一眼,示意她看顾好虞岁。
看着丁年走远的背影,祁元凑到虞岁面前,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祁元,以后请多关照。”
虞岁笑了笑,伸出手跟她浅浅的握了一下。
书房内,白崇禧一个烟灰缸砸向丁年,丁年躲都不躲,烟灰缸擦过丁年的额角砸到墙上,又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白崇禧胸膛剧烈起伏,双眼圆睁,里面满是难以遏制的愤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做出这等糊涂事!你不知道虞岁是国民党的老人么?眼下老蒋下野,远赴日本,等将来他一旦卷土重来,虞岁就是最好的情报收集工具!你等于在自己身边,在我身边,在第七军身边,钉下一颗钉子!”
“健公,四年前我跟您说过的心里的人就是她,我是真的喜欢她。更何况,我身边的钉子还少么?”
丁年低着头,额角擦破的地方渗出丝丝血迹,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一声健公,是因为白崇禧字健生,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这样称呼他。
果不其然,白崇禧愣了愣,看丁年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丁年可以说是从小跟着他的,还没有枪高的时候就跟着他鞍前马后的,从来不会恃宠生骄,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这样哀哀切切的用这么亲近的尊称……
想到这,白崇禧叹了口气,“罢了,你喜欢,就收了吧。”
“不是收,我要娶她。”
“没那个时间给你操办婚礼了,你今晚回去就得整理行装,明天下午跟我走,为再次北伐做准备。”
丁年想了想,“那我明天要登报发声明。”
白崇禧气的直拍桌子,“你个小炮子子!”
“健公……”
“滚出去!爱干什么干什么!明天下午三点滚来见我!”
“是,多谢健公!”
虞岁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祁元挤兑李砚章,一转头就看到丁年兴冲冲的走向她,连头发丝都透着喜悦的意味。
丁年向虞岁伸出手做邀请状,“请问这位美丽的丁太太有兴趣跟我一起夜游秦淮河么?”
虞岁嘴角噙着笑,伸手握住丁年的手,“承蒙厚爱。”
临走的时候丁年把暮山留下了,嘱咐他结束回把祁元送回家。
路过街角的洋装店,两个人进去各自选了时兴的常服。
丁年身着一袭浅蓝色的长衫,左肩处绣了一簇黑色的竹叶,袖口微翻设计,有一圈白边,更显得他温润青隽,气质出尘;
虞岁选了一件米色的旗袍,上面绣有彩色花鸟图案 ,领口和盘扣处有彩色镶边,衬得她的脸明艳的不可方物。
她挽着他的手臂走在秦淮河畔,耳边是丝竹声恍若天上乐,身旁是心上人仿佛梦中仙。
“丁年,我们这样,就像一对寻常夫妻。”
“虞岁,你喜欢这种日子么?”
“谁会不喜欢这样平静安逸的日子?只恨时局动荡不宁,有几人能安居乐业?”
丁年意有所指的问:“虞岁,一个国家怎么能有三个政权呢?早早晚晚,是要统一的。你觉得会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或者说,你会选别人还是选我?”
虞岁脑中有什么信息一闪而过,快的她抓不住,心比大脑先反应,脱口而出就是四个字:“当然是你。”
丁年眉眼含笑,“虞岁,明天我会去登报声明,你是我丁年唯一的妻。”
“倒也不用这么大声势。”
“明天我就要出发准备北伐了,前路未卜,抱歉,委屈你了,等我回来,给你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保重,为我保重,我等你回来。”
“好,有你等,我一定会回来。”
“丁年,前面有家照像馆,我们去留张合照吧。”
“好。”
镁光灯闪耀,时间在这一刻定格,定格了丁年对虞岁的牵挂和虞岁对丁年的惦念。
黑白底的照片承载着无声的誓言,镌刻下有厚度有温度的爱的烙印。
第二天上午,印着丁年和虞岁结婚启事的报纸传遍了大街小巷。
诸公敬启:民国十六年,岁在丁卯。于这风云变幻之时代,我,丁年,与虞岁相逢相知,自此情根深种。时光往复,爱意眷浓,今得虞岁首肯,决意缔结百年之好。
虞岁,温婉端方,慧心兰质,于我而言,是寒夜暖灯,是心海航标。
我们愿以今日为始,携手走过风雨,共赴岁月长歌。特登报声明,正式结为夫妇,此后患难与共,生死相依。
望诸亲友、各界同人,共鉴此盟。
丁年 谨启
民国十八年,三月,丁府。
祁元看着镇定自若的虞岁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你还能沉下心来插花?”
“不然呢?我也去前线?帮不上什么忙再吃颗流弹?然后丁年还得分神保护我?”
“这个仗真是打起来就没完没了,谁能想到北伐战打赢了还得打内战?”
虞岁剪掉一个旁逸斜出的枝桠之后,放下剪刀,“意料之中的事,最近日本人也是蠢蠢欲动的,照这个趋势下去,无论哪方赢了,日本人都有可乘之机。”
“老蒋和桂系之间打起来,逼你站队了么?”
“我对丁年承诺过,无论他和谁对上,我都会坚定的选他。何况两年前我同意他登报的时候,就相当于背叛了国民党,现如今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关系而已。谁也不得罪谁。”
正说着,暮山急匆匆的走进来,递给虞岁一封电报,“夫人,桂系兵败,师座正在撤回的路上。”
虞岁皱紧眉头,打开了手上的电报,「吾妻亲启,年安,勿念,正归,切切。」
祁元有些焦急,“桂系兵败,这南京城还能容得下丁年么?”
虞岁来回踱步,“不要慌,如今兵败只是对主要人物有影响,李宗仁和白崇禧就算是废棋了,以老蒋的性子,一定容不下他们!至于丁年……我一定会保下他”,她越说越坚决,想了想,“暮山,你去请李砚章过府一叙。”
还好,她还有棋可用。
祁元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他家老爷子都要倒了,你找他也没用啊。”
“不,起码他能从李宗仁手里保下丁年,起码,我们能见到丁年回来,别的事,再从长计议。”
不能怪虞岁想的多,实在是她见过太多任务失败被自己人除掉的特工了。
国民党过往让她认识到的残酷事实就是:失败,就是死罪,死在自己人手里。
暮山答应着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叫嚷声,三姨太白暑跑过来,暮山一把将她拦住,她还在喊:“虞岁!你给我出来!”
祁元都开始同情虞岁了,自从丁年走后,府里的二姨太陆茄深居简出,五姨太石棠也是个省事的,唯独这个白暑,三不五时的总要闹一场。
虞岁扬声,“暮山,放她进来,你去忙正事。”
“是,夫人。”
白暑一进屋就指着虞岁质问:“我叔叔怎么会败?我们桂军怎么会败给老蒋?一定是你出卖了我们的情报!”
虞岁拍掉她的手,冷冷的嘲弄她:“你说的对,你还不知道吧?我其实会分身术,这两年我的分身一直跟着丁年窃取情报,满意了么?”
“你?!牙尖嘴利!”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这么多年都不长,白吃了那么多血燕鲍鱼。”
“噗”,祁元实在忍不住笑。
白暑气急败坏的瞪着虞岁,不知道说什么好。
虞岁真是懒得为难白暑,她也没有别的缺点,只是单纯的蠢,没什么坏心思,或者说,她没有脑子她能有什么坏心思?
“白暑,是谁告诉你桂系兵败的?连我都是刚刚才知道的。”
“是……石棠说,我叔叔败了,我在这府里再也没有靠山了,你一定会把我送走的。”
虞岁点点头,“她后面这句话倒是没错,我确实会把你送走。”
“你凭什么?凭什么送我走?我不走!我要等年哥回来!”
虞岁捏了捏眉心,淡淡的说:“你必须走,眼下你叔叔只是兵败,再拖下去,他死了,你更没有活路。”
白暑惊的后退一步,“你是说……”
虞岁知道她听懂了,赞许的说:“想下去,就是你想的那样。”
良久,白暑认命般的问:“那你打算送我去哪?”
“上海,香港,台湾,除了南京城,都可以,你有一夜时间可以考虑,我会送你和陆茄、石棠一起走。”
“我不走!”,陆茄推门进来,又重复一遍,“我不走,我要跟丁年共进退。”
虞岁想,丁年真是她的好男人啊!瞧瞧这一个两个的,真是痴情。
“你们好像没听懂,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是通知。”
“你凭什么?”
“凭我是丁年登报公开的妻子,凭你们只是有名无实的姨太太,凭他走之前将所有事宜交托给我这一点,你们,就得乖乖听话。没关系,不听我也会强制。府里的亲兵可不会怜香惜玉。”
白暑还要闹腾,门外暮山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看他这样,虞岁心里升腾起不详的预感……
暮山的声音里甚至染上哭腔,“夫人,师座中枪,生死未卜!”
“你说什么?!”,虞岁感觉一颗心仿佛从冰窟里捞出来又扔进油锅,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是让你去找李砚章么?怎么丁年就中枪了?”
“我去李府的时候,师座一行人正在书房谈话,说到您的时候,就吵起来了,他们要派人来抓你,师座咬定不肯,动起手来,就中枪了!”
虞岁的手指死死嵌进掌心,“为什么生死未卜?人为什么没带回来?李砚章呢?”
“我一个人去的,李砚章让我回来搬救兵,他说他会守好师座!”
陆茄走过来摇晃着虞岁的手臂,“你说话啊?这时候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说的,你们听么?”
“听!只要能救丁年!你说什么我们都听!”
虞岁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暮山,去把石棠给我找来!要快!”
三分钟后,虞岁看着面前的祁元,陆茄,白暑和石棠,有些感慨,除了祁元她隐约能猜到身份,其他都是确定了的各方的钉子,如今,这些钉子倒能好好利用一下。
她们同意最好,不同意她也还有别的路可走,总归都要试一试。
“陆茄,你去联系你父亲的旧部,白暑,你去求你叔叔,石棠,你去找九川纯井,问他,要什么条件。”
虞岁一说完,石棠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虞岁瞥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看我有空跟你废话么?我丁府白白养了你们这些年,都给我出去奔走!明告诉你们,丁年如果死了,你们都得给我陪葬!躲到天边去都没用!”
三人被她的气势慑住,不再耽搁,都一阵小跑出去。
“暮山,去备车,我要去找老蒋。”
暮山应声,疾步出门。
屋里只剩下虞岁和祁元的时候,虞岁平静的问:“祁元,你们组织,会放弃丁年么?”
祁元一愣,但她没问,只说:“组织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志!”
“如果我救了丁年,算立功么?你是他的上级吧?有资格决定么?”
“算,我有。”
“好,我今天,就算递一份投名状。”
“你是要?”
虞岁眼中含泪,“我一定会把丁年带回来,你去找你的联络人,问他们,下一步的任务。”
“好!”
总统府,虞岁其实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见到老蒋,她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丁年能活了。
到底是历经大起大落的上位者,老蒋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的问:“你是要保桂系的师长还是要保丁年?”
虞岁干脆利落的跪下,“委员长,我想救我的丈夫,救您的部下,救您忠诚的拥趸者。”
老蒋看着虞岁,良久,扬声喊了亲卫进来,“去找陈诚,让他带虞岁去接国民政府的师长回丁府。”
虞岁缓缓的站起来,面对老蒋,深深的鞠了一躬。
当虞岁见到丁年的那一刻,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还好,还好他还活着!
丁年气息奄奄的倒在虞岁怀里,“夫人,你来接我回家了。”
“嗯,我来带你回家。”
五月,李宗仁通电下野,白崇禧遭到刺杀,逃往香港。
丁年任国民政府第七师师长,接管前桂系第七军残部和第189师。
至此,丁年和虞岁,有了共同的信仰和需要斡旋的局面。
这条路,走到现在,用了八年。
民国二十年,(1931年),五月,丁府
丁年盯着聚精会神画图的虞岁,忍不住打趣,“夫人为了革命事业奔波劳碌,令人拜服。”
虞岁推了他一下,“起开,挡到光了!”
丁年突然想到了什么,“岁岁,婚礼什么时候办?”
虞岁抖了抖纸上的墨迹,漫不经心的说:“丁师长可真闲,外头的局势一天比一天乱,你懂什么叫家国大义么?现在正是你舍小家为大家的时候。”
丁年苦笑,“这些年,我和你一直聚少离多,连婚礼都没给你补上,总觉得委屈你了。”
“我们的丁师长为了我都遣散后院了,我有什么委屈的?外面的官太太们都要羡慕死我了。”
“那你是不知道那群同僚有多嫉妒我,现在啊,我恨不得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丁年说着,搂住虞岁。
“丁年,你把祁元也送走了,她怎么跟我们联络?”
丁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说:“当初正赶上屠杀前夕,收留她本来就是暂时的,她总不能一辈子留在这,在外面,她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虞岁把图纸递给丁年,“这是南京城的军事要塞图,这段时间老蒋召开的国民会议主题就是清剿红军,如果有机会见到她,记得提醒她万事小心,我其实很怕看到一起同行过的人流血。”
“好,夫人放心。”
事情的走向,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9月18日,当晚,日本关东军蓄意炸毁沈阳柳条湖附近日本修筑的南满铁路路轨,并嫁祸于中国军队,日军以此为借口,炮轰中国东北军北大营……
东北的沦陷,来的措手不及又势不可挡,南京国民政府采取不抵抗政策,局势雪上加霜。
民国二十一年,党部调查科。
虞岁接到高世柒电话的时候,有些意外,她怎么还活着?
听完她的话,虞岁只有一个念头,她怎么还不死?
虞岁最后一次见到祁元的时候,是在特务处的私牢。
其实她知道特务处的手段,也见过特务处的各种刑具,但是当这些手段被用在自己人身上时,没人能接受得了!
高世柒没有在虞岁脸上看到她想象中的表情,有点败兴,“虞岁,这人你认识吧?她的骨头啊,特别软,轻轻一夹,就碎了,可惜了,嘴太硬!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是红色激进分子,不然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让她少遭点罪啊!”
虞岁忍了又忍,忍住掐死高世柒的冲动,心里恨的要命,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你让我来,就是为了给我看你的手段有多失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高世柒一下子就被她刺激到了,她狠狠推了虞岁一下,把她推到祁元面前,“你行你来!看你能问出什么!”
虞岁第一次看到祁元这样的眼神,她的眼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亮的惊人,她的眼神仿佛在说,她将永远忠于她的信仰。
虞岁在高世柒看不到的角落,伸手过去握住祁元破碎不堪的手……
好半晌,虞岁举起手枪,上膛,冷冷的说:“对一个废人有什么好问的,念在相识一场,我亲自送你上路。”
一声枪响过后,祁元笑着闭上了眼睛。
天,是红色的,很美。
当晚,丁年到家之后,发现虞岁没有开灯,一个人坐在暗处,不知道坐了多久。
透过窗爬进来的月光,静谧的趴在她脚边。
“岁岁,怎么了?”,丁年蹲下身,抱住她。
虞岁把脸埋进他的臂弯,无声的流泪,“今天我在特务处见到祁元了。”
一句话,丁年就懂了,“岁岁,每个同志的牺牲,都是为了保护其他志同道合的同伴,将来有一天,我和你,都要做好这种准备,这条路,很难,但总有人要走。”
一个同志倒下去,千千万万个同志站起来。
虞岁的声音闷闷的,“丁年,入党誓词教我。”
“你的入党申请批准了?”
“嗯,祁元最后给我敲了密语。”
她说,欢迎加入我们,同志。
三天后,高世柒在一条昏暗的巷道被不明分子射杀,身边只有一把打光了子弹的枪,是高世柒自己的枪。
秦淮河畔,虞岁摘下面罩,扔到河里。
祁元,你听到了么?我的入党誓词,
在那一颗颗子弹飞出的瞬间,我宣过誓了。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坚持执行党的纪律,不怕困难,不怕牺牲,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
1932年到1937年,是虞岁和丁年的至暗时刻,聚少离多,看不到前路的出口,只有心中的信仰在无数次重复点亮希望的光,没有人知道,这条路要走多久。
没有人知道这条路的出口在哪。
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南京沦陷。
曾经繁华的南京城被战火无情地灼烧,在阴霾的笼罩下,整座城市摇摇欲坠,每一寸土地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街头巷尾弥漫着刺鼻的硝烟,绝望的气息如浓稠的迷雾,死死地包裹着这座古都,在侵略者的铁蹄下,只留下满目疮痍与无尽的哀伤 。
南京保卫战失败后,桂系军队全部撤出南京。
丁年不剩一兵一卒,只身入局,怀里揣着多年前在秦淮河畔跟虞岁的合影,心里想着初见时她的样子。
几程苦雾志如磐,业海奔波影自单。
丁年倒下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我愿意以我的血肉之躯,构筑出一个新中国的脊梁。
我要我的后辈,站在先驱的脊梁和肩膀上,将革命意志,传承下去。
后辈们,请你们不忘先烈的初衷,大步向前走,一起奔赴璀璨的星河盛世。
虞岁吾妻,这是我欠你的婚书: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家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心若诚,则年年;情若深,则岁岁。
丁年,我们在秦淮河相遇,我也会唱秦淮小曲: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丁年听……丁年丁年,倾啊倾倾心呀,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细细呀道来,唱给丁年听呀……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瞻园里,堂阔宇深呀……白鹭洲,水涟涟,世外桃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