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急时刻,受形式所迫,万彦宁带上萧望川先走,留沈容青一人与仙魔两方缠斗。
利用先行布下的阵法,沈容青为他们争取到了逃亡的时间,最终受万剑穿心,尸骨无存而亡。
万彦宁驮着重伤的萧望川回到了青云门,二人本想先稍作休整,不料青云门早已被魔修剿灭,成了一宗死派。
浑浑噩噩地站在血流成河的山门前,萧望川忽而仰天吐出一大口心血,并最终昏死过去。
醒来后的萧望川发现自己正身处于后山一处隐蔽的山洞中,而万彦宁用易容术伪装成了他的模样。只见她的小腹正中有个狰狞的血洞,原属那处的金丹今时荡然无存——最为要强的万彦宁将她的毕生修为送予了沦为废人的萧望川。
“活下去。”揉了揉萧望川的头,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他想叫住她,却发现此时自己的身子软得很,竟连说句话的力气也都失去了。
“没想到你会这么快醒来。”一声苦笑,拂袖间,万彦宁洒出了更多的药粉,“再睡一场吧,醒来后就把这一切都忘了,好好活下去。”
“毕竟,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
说罢,她转身彻底消失在了那人的视线中。
再也不见。
而将他再一次唤醒的是人间欢庆魔头萧望川伏诛的盛会烟火。
那日夜,他用枯叶焚了一把火,先是暖了暖手,而后借炽热的烈火亲手毁去了他引以为傲的脸。
披上染血的黑袍,手执一盏引路的昏黄小灯,他的身影隐匿于暮夜一片。
再现人世时,便是他踏雷飞升,一剑将天梯斩断之刻。
可他不曾想到,断落天梯的残垣竟会变作流火,并酿成一场史前的灾难,彻底将世界毁灭。
修真界被漫无边际的火海吞噬。
人们哭着,求着,哀嚎着,可回应他们的唯有神明的冷漠。
立于火海之上,萧望川淡漠地看着这一切,并不觉得可悲,亦不觉得畅快。
焰火,毁去了一切。
故土,亲友,还有那往昔的回忆,一切的一切,什么都没留下。
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寂地看着世界归于寂静。
直到...他听见了神语......
“有趣的少年,你是第一个来到这的人,如果我说,我可以让世界重启,你愿意和我定下一个赌约吗?”
“一言为定。”
许是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畅快,神有一瞬的愕然,但还是很快问道。
“这个世界的人们,似乎有为每个个体取一个代号的习惯,孩子,我记得你叫‘萧望川'对么?”
“不。”
“那......?”
“顾渊。”
世上无安乐,复得顾旧渊。
少年萧望川早已死了。
活下来的只有他顾渊。
闻言,祂只轻笑一声,应说。
“好。”
......
从回忆中剥离,火海中的萧望川猛然睁眼。
原来,原来这就是世界的真相。
抱着自己,他开始不住地颤抖哭泣。
原来他就是顾渊,顾渊就是他。
萧望川是顾渊的过去,可顾渊却绝不会再是他的未来。
“无须为我哭泣。”不知何时,红衣少年正站在了他的面前。
“看。”顺着他手指着的地方看去,萧望川看见了顾渊。
还是那一身的黑袍,与初见时一样,他是提着灯来的。
一薄孤灯,两世求索。
顾渊眼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这般笑意,叫他莫名有些熟悉。
他想起来了。
他同顾渊,早在很久,很久很久,甚至是于世界重启之前便就已经见过了。
“作为奖赏,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祂问。
“那个世界,透过卷轴,你故意让我看到的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是,如若你想,我可以让你降生于那个世界去亲身感受一世。”
“不用了。”
“当真不要吗?”
顾渊默了默,而后说道,“卷轴上说,那个世界的人们拥有灵魂,我想让重启世界后的他能拥有灵魂,然后,替我去在那个世界生活。”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这不难,孩子,伸出手来。”
顾渊伸出手,却见一阵淡蓝色的光辉从他的身体中泄出,最后凝在了他的双手。
借着那点模糊的记忆,他将光辉捏成了萧望川的模样。
看到昔日的少年再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的眼中无可控制地闪过一瞬笑意,不料正值此刻,那少年的灵魂睁开了双眼。
他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所向何方,在他生命的伊始,他只记下了那一闪而逝的笑意,以及出于本能的想去拥抱那笑意的主人。
他本就是因顾渊而降生的。
少年的灵魂被送往现世,在无数未眠的深夜,魂魄残缺的少年祈祷着与未知神明的再一次会面。
六岁那年的冬日雪夜,少年终于得偿所愿,于是将一切倒回正轨的尖刀对准了十九岁自己的胸膛。
他要循着神明的踪迹,回到修真界。
早在他不可被称为他之先前,他便已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为他生,为他死,魔头顾渊爱着世人,而仙人萧望川自始至终只想给予他的神明以一个拥抱。
“原来,原来是这样吗?”抹去眼泪,萧望川发出一声苦笑,“我真是个笨蛋,怎么能连爱你都忘记......”
于是,脚踏轻功,他飞出了火海。
这一回,他接住了顾渊。
“抓到你了。”
他说。
这辈子就绝不会再放开了。
......
“上回书说到,那大梁皇子生时天降异象,仅三日,仙门百家便将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住城里的,抬头只一望,天上白花花的一片,都是那仙鹤呐!十两银子才能换得着一张的仙符,堆叠得像座山,圣上连夜命人收空了三座宫殿才堪堪塞下,上头全是吵嚷着要让大皇子入仙门当徒弟的。”
说书人啖了口茶,一敲梆子。
“先生又说胡话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还十两银子换一张仙符,说得和真的似的。”下头有个听客站起身,插话说道。
“信则有,不信则无。”说书的老者一捋胡子,吐出一口浊气。他又敲了敲梆子,顺着前话继续讲了下去。
“那大皇子可是修真奇才,待其下山后,东屠百尺深渊之恶蛟,西戮千年魔族之余孽,南收万里河山之不还,北破上古穷奇之阵玄。所及之处,妖闻人声亦惊起,魔见剑光而离散。”
“切。”谁料说书先生的这一番说辞非但没赢得下方听客的叫好声,反而换来了众人的一片冷嘲热讽,他们催促着老先生换条折子,不要再讲这些空头的神神鬼鬼了。无奈,老先生只好换了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果真,还得是这些家长里短的情爱戏码才更能博得听客的青睐。
待到深夜茶客散去后,萧望川这才一把撕掉粘在脸上的假胡子,迎着夜风伸了个舒坦的懒腰。
新规既定,有关修真界的一切便就都在人间被抹去,作为修真史上浓墨重彩不可被忽视的一笔,萧望川其存在当然也完全消失在了人们的脑海中。
而今的他既不是梁国的大皇子,也不是什么青云门的掌门,他只是他自己,是萧望川,仅此而已。
“故事讲出去了吗?”顾渊从建筑的阴影中走出。
“唉。”萧望川叹了口气,“他们都不乐意听,真难为我还能记起这么一段。”
“后悔吗?”那人咬着他的耳垂问道,“名扬天下的愿望落空了,萧大侠。”
后者的耳尖登时染上一片薄红,但他仍要强装镇定地回说,“是金子总会发光,你萧大侠干一行行一行。”
“是么?”闻言,顾渊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随后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那今夜的望川可莫要说自己受不住了。”
“你,你混蛋!”涨红脸的萧望川一把将他推开。
不料那人却是借势攥住他的手,而后从怀里摸出一坛酒,挑眉问说,“刚得的好酒,一起?”
“这是自然。”说着,萧望川就要伸手去够,只是这会顾渊却又坏心肠地后撤一步。
但见那人运起轻功,穿梭于屋宇之间。
“比一场,追上我再谈喝酒的事。”
“嘿?”不甘示弱的萧望川前后脚地追了上去。
风乍起,吹皱了他的一身衣袍,见前人跃动的身影,少年忽而想到。
不急的,名扬天下什么的都不急的。
毕竟,
他们还有长久的余生可以携手共度。
......
修行途中,怀空仙尊曾问道。
“你就这么相信他?”
“嗯。”
“为什么?”
“因为早在上元那日,他便已经将答案告知晚辈了。”
你要走在光里,
我在影里跟着你。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