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松下双肩,将手从拢紧的广袖中抽出,搭在了石桌上的茶盏上。
“茶都凉了。”他淡然地笑笑,好似先前那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从未发生。
“早都入冬一月有余了,晨间寒凉,这茶放在这一直不喝,它不凉才怪了。”萧望川吐槽说。
“可惜了,听说二皇子殿中的茶叶都是御赐的上品,难为下官拉下一张老脸来讨口茶喝,看来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说罢,沈容青作势就要走,只是被萧望川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但见后者笑得一脸奸诈,问说。
“沈大学士,冷茶可也别有一番风味,不尝一口试试吗?”
“看来二殿下今日是不打算放下官走了。”
“这哪能?”萧望川搓着手,痞气十足地嘿声一笑,“只是先前总去沈府蹭饭,我这么大个人,也会不好意思的嘛。今日阿青赏面造访昭阳殿,真是叫寒舍蓬荜生辉,我也该尽尽地主之谊才是。”
“油嘴滑舌。”沈容青笑骂道,随后捧起茶盏将其中冷茶一饮而尽,“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头回知道你竟还会有不好意思的一日,真是教下官开了眼界。蓬荜生辉不敢当,内人尚在家中候下官一道用膳,下官便不作多留了。”
“行。”萧望川侧身让出一条路来,“你府中还有酒吗?回头我带顾兄去你那坐坐,定也要让他尝尝你酿的梨花白的滋味。”
“梨花白?那怕是吃不上了。”沈容青显然已经习惯了萧望川把顾渊挂在嘴边的日子,对于二人的关系,他既不多说,也不多问。
萧望川一脸疑惑地再又看了过来,“我三日前才从地窖里翻出了你几坛压箱底的货,怎么今日就和我说没了?”
“忘了同你讲。”沈容青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岁末将近,边关有几处部族又开始骚动起来,陛下已下令,命晏宁带兵前去平乱。早去早回,不出差错的话,还能赶回来过个团圆年。她昨夜就向我把那几坛梨花白讨去了,说是行军路上喝了好暖身子。”
“那酒比后宫妃子喝的果酒辛不到哪里去,要用作暖身子还不如去酒肆里随便打几两白酒喝,分明就是睹物思人,还瞎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萧望川抱怨道。
“咳咳,晏宁这么说,自是有她的道理。”沈容青耳根子泛了红,于是咳嗽两声敷衍了过去,“好了,你若想领质子殿下来我府上吃酒,我趁早先去天香楼买几坛上好的桃花酿可好?正好,我府上这阵子也冷清的很,恰也能赶在晏宁出征前再热闹热闹。”
“行。”萧望川应下,顺道将沈容青送出殿外。
临走前,后者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回身提醒道。
“乐安。”他看上去有些许犹豫,“你说的事,我……我暂时还是难以接受。回去后,我会再好好想想,到时候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但是。”他深吸一口气,“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听你方才所说,那四方镜既贵为天下至宝,想来是与世间俗物不同,如若你的法子不曾出错,那只拘泥于铜镜的形体,是否有失偏颇?”
“在理。”闻言,萧望川陷入沉思,不过不等他想出应对之策,沈容青便紧接着抛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如果依你所言,这个世界只是……只是我的一场梦,那在那个真实的世界,你们扮演的又是何种角色?”
“舅舅。”萧望川突然这么叫他,“按凡间的叫法,你是我的舅舅,而按门派辈分的算法,你是我的师兄,不过相比之下我还是更愿意称呼你一声……”
“挚友。”
他的眉眼弯出一抹灿烂的笑,“还有万眠宵那厮,她也在。不过你俩可还没走到一块去,哎,该说是你不行还是她不行呢?”
许是被少年人的烂漫传染了,沈容青忧愁的面色跟着缓和下来,心间的一块巨石也终在这短短几句中落了地。
“真好。”他感概说,“你们在就好。”
说罢,他朝萧望川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乘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