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川没有留在沈府用膳,而是紧着步子驾车前去了他设在城郊的那处私宅。
临走前,他单独唤住了万彦宁。
“剑?你要那玩意做什么?你就是要,不如圣上说几句软话,没准陛下就赐给你一把绝世神兵了呢。”在听闻前人要托她找京内手艺好的铁匠铸剑后,万彦宁抱臂不解道。
“宫里没有我要的剑。”
"你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纨绔还挑上了?行,我倒要听听看,你想要铸一把什么剑。"
萧望川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下意识地想比划着长宽各几寸,但真当要说出口时却觉大脑一片空白,好似被人生剜掉了一块。
他诡异地默了很久,直到万彦宁出声把他的魂喊了回来,“喂?喂!脑子坏了?问你要什么样的剑,怎么突然就变哑巴了。”
“没什么。”摇了摇头,萧望川的眼里闪过一瞬茫然,“我也有些记不清要什么样的剑了,只是觉得我应该有一柄剑,你看着帮我打吧。”
“行。”万彦宁狐疑地应下,“包铸不包趁手的哈,拿到手你要说不喜欢我银子可还是招收不误。”
“不行,炼出来不喜欢我可不要。”前人挑了挑眉头,很快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
见二人事情已然交代的差不多了,沈容青便识趣地走来再送他一程。萧望川隐隐看见,在那人耷下的衣领一角后,有着斑斑驳驳的殷红齿痕。饶是他再不经人事,也猜出了那是何物,于是同手同脚地上了马车,只留了不明所以的沈容青一人立于原地。
“京城前两日下了场雨,风起时还是有些凉的。”万彦宁从他身后走出,替他披上一件外袍,系紧绑带时不忘在沈容青的侧脸上轻啄一口,“在想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没有。”沈容青大梦初醒般将视线从萧望川离去的小道上挪开,喃喃自语道,“什么也没想,兴许只是我还没睡醒吧。”
......
不等进门萧望川便听见了一阵凌冽的风声,于是他匿去了自己的气息,躲身在拐角的一处阴影中。而在庭院的正中央,是一身黑色劲衣的顾渊正在舞剑。
青年身形挺拔,一招一式干脆利落,剑光流转,锋芒所过之处草木为之尽断。其发尾随身影晃动摇曳,偶能现出一截挂有汗珠晶莹的白皙脖颈。
萧望川看得有些发痴,待到再度晃神归来后,他却是唇角噙笑,将一截花枝折下,负手在后飞身至顾渊身前。
顾渊眼中有一线光亮闪过,他下意识地想将剑收回,恭敬地行下一礼,但见萧望川将花作剑,摆出一副要与他比斗的架势。
“来同我过两招。”他说。
顾渊会心一笑,脚下步伐踏起,再将剑招行云流水地使了一遍。他出剑极快,角度也刁钻,一看便知是使剑的好手。萧望川自也不甘示弱,打足了十二分的劲迎击,柔软的花枝在他的手下变得坚韧无比,甚至在与剑身相撞时还会发出清亮的“铿”声。
两人一时难分上下。萧望川出了一身的汗,身体早在长时间的交战中因体力流失而疲惫不堪,但自握“剑”之时起,心中却满是难以言喻的自在与畅快。
他的眸子晶莹而又透亮,舞剑时的模样更胜世上水墨美人画万千,在一次突进时,顾渊抬眼间映入的便是如此的一幕。于是心念一动带动了手腕松动,手中之剑应景摔落在地。
萧望川眉头一挑,剑路却是丝毫未偏,直朝顾渊面门而去。后者倒也真是个心大的,剑客丢了剑,既不急也不恼,甚至连躲都不躲,只呆立着,看着心上之人与自己的距离在几息之间被拉得极近。
终于,那花枝停在了顾渊的眼前,他听见手握花枝之人轻声一笑,旋即绕了方向,将花别在了他的发间。
“谢殿下恩典。”喉结滚动,顾渊咽了口唾沫说道。
“开始一遍不还练的挺好的,怎么方才又心浮气躁的了?要是在战场上只怕这会你的首级就该悬挂在城门上了。”萧望川拍去掌心的灰,将地上的剑拾起,交还给他的主人,抽手之时还不忘再提醒说,“你后半程多余的动作太多了,好看有余,杀气不足,平时练着玩就算了,来日若真遇着了险事,可莫要使出来。”
“是。”顾渊点头如捣蒜,接剑时故意用指尖摩挲了一下萧望川的掌心。他才不会说出口,这剑招是他特要舞给前人看的,旁的人又如何有机会能见识到。
“殿下真是使的一手好剑,顾某受教。”经了一段时间的相处,顾渊自是已然知晓萧望川的真实身份。在此之前他不曾听闻过这位传言中是为酒囊饭袋的二皇子习武,不曾想此人竟在剑道之术上有如此造诣。
“我也怪了。”萧望川回想着中方才握于手中的铁剑的沉重质感,心中莫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印象里,这分明该是我头回使剑,用起来却格外顺手,难不成我真是个剑道天才?”
听闻萧望川不过是头回用剑,顾渊心中有一线愕然,他由衷赞叹说,“殿下天赋异禀,真乃世间难得。”
“就你嘴甜。”萧望川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别说是剑,就是刀我也能使,殿下我有什么是做不好的?”
顾渊浅笑,附和着他”是”了半天,更叫本就不知收敛的萧望川尾巴翘上了天。
少年人的笑太过明媚,喜怒全然形现于色。顾渊本不是个爱笑的人,但只一见了萧望川,便也不由自主地敛起锋芒,喜他所喜,爱他所爱。
“殿下……”顾渊看得失了神,不经意间竟叫心里话跑了出来,“我可以......吻你吗?”
萧望川一下愣住,十足有些不知所措。近来顾渊总这般,他知晓他之心意,只不知,自己是否该作出回应,又或许,他该如何回应。
他喜欢他吗?他不知道,他没有喜欢过人,更没人教过他什么是喜欢。
“抱歉,我……”他慌了神,想效仿先前无数次般落荒而逃,可此次顾渊却再不给了他逃避选择的机会,不由分说地拽紧他的手腕,将他拉近。
萧望川只觉脸侧一痒,好似有片羽毛轻柔地擦过,温热的触感一闪而逝。
待他将心防重新筑起,鼓足勇气回身看去时,却见顾渊还立足原地,犹如那轻而又轻的一吻只是他白日臆想的梦境。
他还是逃了,逃的狼狈,逃的仓皇。
他惊恐的发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土崩瓦解,而他,亦无力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