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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我们非要翻窗而出?”沈容青背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风乍起,吹皱他一身青白交间的道袍。
“因为这他娘的才帅啊!”
“帅?”沈容青不解。
“你可以近似地理解为是我的代名词。”
“……”
……
大梁皇城,应天府。
身着玄色衮服的男子立于高墙之上,俯瞰着这城内的芸芸众生。他已经两刻钟没动过了。
“陛下……”身后一个太监模样的老公公压着嗓子出了声,这天寒地冻的,他的腮帮子也止不住地打颤,“您要保重龙体啊!”
几屑碎雪夹杂在作妖的寒风中,于此寂静之夜中不住地舞动,若有似无地遮挡着雪下众人的视线。长顺眯了眯眼,梁皇的神色,他没能看得真切。
于是他敛了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若非见到落在梁皇身上的雪尚会化开,他当真要以为前人莫不是早已坐化当了大罗金仙。
“景明”一道柔和的女声破开风雪。顿时,周遭的一切才如同幻境般被割裂,戚戚长夜碎为了烟火人间。
素手执灯,昏黄的灯光模糊地打在了她的侧脸,不施粉黛,不添荆钗,却已是人间绝色。
“天冷了。”她从身侧宫女处取来一件鹤氅,上前为君王披上,又系上带子,打了个精巧的小结,“莫忘添衣,陛下。”
萧琰眸光微动。许久,才开了口。
“朕许久未听爱妃弹曲了。”
贵妃淡笑,俯身作了一揖,便让宫女去将事先备好的琵琶抱上来。
惇惇红木,芊芊玉手,转轴拨弦也不过三两之间,妙音既自以从这丝弦中淌出。
“月光泄。既山歇,孤影明灭。
乍露冷风过楼街,无言有泪,欲度弥天。
应是星娥执扇久作嗟,望远乡,忍顾为仙。
极目处,断肠盈盈,额娘空空不见。
千娇柔,抬粉面,云鬓相交接。
离绪鸿雁一水间,终不似,故人面。
更回首,琼宇不见。
纵我一身心,却负…
……”
“铮——”曲之将尽时,弦却是再也承受不住,戊自断了。刹时,一滴朱血绽于贵妃指尖。
见状,长顺被吓得一哆嗦,颤着身子就要下跪,可梁皇却潇潇洒洒地笑了起来,好似这会才彻底从梦魇中解脱。
“平娘的手艺当真为这宫中一绝,不知是师从哪位大师?”
梁皇如今已百余岁,面上却丝毫不显老态,这一切还得归功于百年前他登基之时大梁境内不请自来的那位神秘国师与他带来的延寿药方。只是常年服用丹药,到底还是掏空身子逆天而行的途径,他的那一轮眼珠也无可厚非地染上了些许浑浊。
身型挺拔的年迈君王宛若一把重剑,压着这大梁国脉延续数百年至今不断。
“明郎厚爱,不过是家妹好手弹,我也跟着她学了些皮毛。”谈起妹妹,贵妃的脸色添了些许笑意,眼眸中透露出一丝想念。
梁皇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香软玉在旁,他的语气也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夜深了。”
“时候不早了,陛下。”
“是啊,时候不早了......过久了黑日子,竟是连朕都快忘了,这天下本该是何种模样。”
“妾身记着,百姓也记着”
“朕要一把火……”梁皇闭上眼,口中呢喃,“朕要一把火,去点燃这世间……”
乐声不知从何处而生,竟又再度奏了起来。君王苍生,美人蜜言,千种悲欢,万类妄念,都一齐化在了这一潭雪月里,消失。不见。
原当天际翻起第一抹鱼肚白时,白昼就这般肆意傲慢地降临了,如这情仇,似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