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司缨身边,卯足了劲对她好。
他希望司缨能够鉴于自己的情意,摒弃往昔的仇怨。只要她不亲口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愿意一辈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将她视作司缨,视作淮南王那备受宠爱的爱女,司缨郡主。
陆离怀揣着那一点点小小的希望和私心,可悲地想着。
不过想归想,陆离心里又十分清楚,自己所肖想的只是件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事。
这场赌局还未开始,他便注定是输家。
他知道司缨对他有情,司缨是喜欢他的。
可是这份喜欢,远不如灭族之恨那么重要。
司缨心里装着太多东西了,既沉又重,已经没有太多的地方装那点小情小爱。
正邪对立,屠山灭族之痛,是两人之间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但饶是如此,陆离仍旧无法死心。
“……缨缨,收手吧。跟我一块回南明山,好吗?”陆离朝她伸出手,声音不自觉带着一丝委屈和恳求。
司缨的心颤了颤。
徐建山大声怒道:“离儿,你可是疯了不成!这女人可是血罗刹,你既已知晓她是谁,就该杀了她,替死去的师兄弟报仇,怎还如此糊涂!”
陆离侧眸望着自己的外公,焦急道:“外公,这是我和她的事,你别管!”
徐建山没想到他会当众忤逆自己,不由地气结:“你说什么?你竟然让我别管!”
陆离也知道自己这样说不对,可在这种节骨眼,他不想徐建山再添乱。
司缨眼神猛地一寒,神色旋即又变回了之前的冷漠,她冰冷地说道:“他说得没错,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的身份,那你也应该明白这些人我必定是要杀的。既是如此,就当我们以前从未认识过。反正你素来看不得那些邪魔外道,对于我这个满手血腥又残暴凶煞的邪魔外道,你还是应划清界限为好。”
陆离下意识否认:“不,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知不是?”司缨冷冷一笑。“你以前不就说过,血罗刹生性浪荡,行事又诡谲狠辣,危害武林侠道,她的东西就算被挫骨扬灰碎尸万段也不为过。你瞧,这才是真正的‘我’。乖戾嚣张,大逆不道,全天下之人都恨不能得而诛之,杀之而后快。”
司缨说这些话时,面庞之上毫无表情。
陆离被她这一番话堵得无言以对,很想跑回去,一巴掌扇死以前的自己。同时也终于明白,为何每次提及血罗刹时,她会有那般大的反应。
“那是因为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血罗刹便是你。”陆离抿了抿嘴唇,眸光随之一暗。“从小到大,他们一直跟我讲血罗刹阴险毒辣,毫无人性,我自幼便是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这般泯灭人性的恶人,只要是稍有良心之人,又有谁会喜欢?”
说罢,他稍稍一顿,目光满含愧疚地看着眼前女子,声音也带着无尽的懊恼与苦涩。
“直到我听到你和爹所说的那些话,我才知晓我错了,大错特错,错得实在是太过离谱。所谓的事实,自小到大他们所告知我的那些事,也许根本就不是他们所描述的那般。”
他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是那样的人,始乱终弃、卖友求荣,难怪当初姓原的那小子会那样子骂他,原来他的父亲真的是个伪君子。
他更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对血罗刹竟存有那样的心思。
但如果是真心爱过的人,又怎舍得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去伤害她?
那一刻,陆离似乎多少能体会到司缨的痛。他为自己往昔的行为深感后悔,更为那些曾说过伤害她的话语满心悔恨。
司缨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握紧,没想到那时候陆离也在。
所以她与陆峰所说的那些话,他全都听见了?
只是陆峰是他的父亲,司缨知道陆离自小到大一直都对他这位父亲极为敬重,不但将其视作榜样,更是以其为目标。像这样的人,估计回头再对陆离说上几句假话,编上几句不得已的理由,她绝不相信陆离还会如当下这般相信自己。是以对于他所说的这些话,司缨是一句都不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
想到此处,司缨不禁面露讥讽地言道:“或许你所听到的,也并非就是事实呢?”
陆离拔高声量:“那你就把全部的真相告诉我,是非对错,由我自己去判断。”
司缨闻言微微一怔,心中不觉有些微动容。
只是所谓的真相,不就是他所听到的那样吗?
可是,他信吗?
要真完全相信,现在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徐建山见陆离愈说愈不像样,禁不住大声斥责道:“阿离!你莫要忘了你身上流淌着徐陆两家的血脉,此刻你竟还与这个妖女藕断丝连,你这般行径,如何对得起徐陆两家那些逝去的师兄弟?”
接着,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你瞧瞧你的舅舅,就是因为她,现今身中剧毒,随时可能丧命,你莫不是真要为了这个恶名昭彰的妖女而执迷不悟吗?”
陆离回头看了涂洲一眼,双手不自觉得捏紧,内心陷入无比纠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