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时,夫子已经决定好要走,现在知道答案,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本不想来这里参赛,走的时候着急,也不知晾的茶收了没。
百道夫子走到窗户前,拉好窗户。
一夜之间过了渡水,驶进利川。晨曦破晓,被风卷走的花瓣落在甲板上。岸边粉紫色的落尘花映得水面发紫。两个湿淋淋的身体一前一后翻上花船。
术守和四乌站在两侧,手里分别端着冒着热气的姜茶,干净的衣服。鹿元吉从术守身边经过,端起姜茶,一饮而尽,由着四乌去除身上的衣服。
术守退避,鹿元吉却毫不避讳身后的人,换上干净的衣服。
新衣服是招摇的玫红色,款式和紫色的那件相差无几,衣服上的金色的暗纹衬得他像发光的红鲤鱼,照样是敷上面纱,戴上脸链,一身繁琐的装饰,比昨日看见的舞姬还要抢眼。露出的双眼不故作娇媚也极尽勾人。若不是知道这身皮下的人是个男的,定会以为他是哪家花楼的魁首。
“哥哥看够了吗?”鹿元吉背对着询问。
昨夜两人落水,还未动手,便被卷起的浪冲到船后,一夜追赶,才赶上花船,雪千秋是筋疲力竭,无心回应鹿元吉的调戏,全身蒙着一层火雾,烘干衣服、头发。
术守和一众舞姬端来早点,摆满桌子,四乌收走打湿的衣服,再来时领来雪王、雪银舞。
雪王的衣服换过了,雪千秋记得他没给城儿买这样的衣服。
“雪团子,过来,都是你爱吃的。”桌边的鹿元吉端起一碗豆花儿,“放了桂花。”
“哇——谢谢漂亮哥哥。”雪王靠着鹿元吉坐下,接过他手里的豆花。
雪千秋怀疑地站在原地,现在的鹿元吉眼中皆是真诚,没有弄虚做假,和昨日的装模作样仿佛不是同一人,此前将他打伤,又费力讨好,他到底是谁,所作为何?
鹿元吉:“哥哥,再愣着,就只有吃凉的了。”
桌边空着两个座位,夫子还没来。雪千秋坐在雪银舞身边,雪银舞伸出左手,炫耀新的手链,“新的。”
雪千秋:“到了广陵,我送你回雪域。”
雪银舞刚想争辩,转念一想,腿长在我自己身上,到了广陵还不是我自己说了算,“夫子怎么还没来?”
所有人看向雪千秋,雪千秋一脸茫然,看我做甚。
送菜肴上来的术守说:“夫子昨夜离开了。”
众人在雪千秋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雪银舞悄声问,“你们吵架了?”
雪千秋对百道夫子的记忆仅仅停留在仙宫出来后,对他并无过多的情感,勉强算得上半个朋友,所有人都当他们是挚友,雪千秋无所适从,“寝不言,饭不语。”
雪银舞小声嘀咕:“口是心非。”
落尘花铺满水面,靠岸的船只增多,花船放缓速度,周围的船只吵吵嚷嚷,吵醒阁楼里的人,脖子上软绵绵的触感,右臂被抱紧,肩头靠着硬邦邦的脑袋,身体上压着一条腿,了然抬脚伸腿,一起将身上的“异物”踹下床。
“臭了然!”被弄醒的花花跳起来骂道,一只大手按在它的头上,迫使它趴在地上,同它的主人一起,双臂伏地,头磕在地上,对着了然连续三叩,听它的主人念叨,“师兄道法无边,恭祝早日升仙。”
昨夜夫子拉好窗户,站在甲板上,夜晚的凉风吹得人直哆嗦,夫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远处追逐花船的身影起起伏伏,还未告别就走,未免太过无礼,等他上船,好好告别再走。
花船行驶得太快,追船的人刚要接近,又被涌起的水花拍下水,夫子冷得颤抖,照他们速度,明日天亮也赶不上,先回去睡一觉,明日再告别。
房间只有一张床,了然已经睡着,夫子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小心翼翼掀开被子,先搁一只脚,再搁半截身体,躺了上去。被窝实在太暖,夫子被温暖熏晕头脑,靠着了然沉沉睡去。
了然生有一张好面孔,身上却有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夫子已经做好明日被揍的准备,被扔下床完全在意料之中,多年认怂,夫子已经摸清了然的脾气,只要他认错,师兄必不会责罚他。
一袋沉甸甸地东西落在夫子眼前,夫子抬眼,看着袋子里的铜塑,笑脸迎人,“师兄,我已经长大了,不玩这些了。”
重文早逝,了然教导夫子修道,他常捉些精怪陪夫子修道。精怪难缠,了然捉住精怪后,会捏成铜塑,再送给夫子,常年如此,精怪铜塑成了夫子的玩伴。
了然:“嗯?”
“我拿一个。”夫子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拳头大的铜塑,哪有人强迫别人接受东西。
一根拂尘须掉在夫子眼前,头顶上传来了然的声音,“栓在腰间。”
“师兄,我都多大了,这不好吧。”铜塑一个赛一个的丑,百道夫子内心抗拒。
片刻之后,百道夫子十分后悔刚才那句话。
了然把所有的铜塑都挂在了夫子的腰上,现在,他的腰上挂满参差不齐的铜塑,像兜售的货郎。打又打不过,只能忍着。
夫子跟着了然下楼,鹿元吉听出脚步声,扭头对上了然的双眼。难怪花船走得这么快,是他来了。
“给道长哥哥新添一副碗筷。”
术守添好碗筷,了然坐在雪千秋身边,雪银舞推上面前的糯米糕,“夫子,吃这个。”
“怀安哥哥这是准备改行了?”鹿元吉低眸扫过夫子腰上的一排铜塑,慢慢撕着糕点。
百道夫子拉开凳子坐下,从雪银舞手中的盘里拿过一块米糕,“花楼里的魁首也没你出众。”
“怀安哥哥说错了。”鹿元吉勾眉,“是放眼整个古宋,也没人能超过我的容颜。我,冠绝天下。”
“……”鹿元吉像一团燃烧的火,美得热烈,百道夫子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