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奥利弗和陈恭正站在那只机械臂面前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周杞赶在哈登离开之前问他要了当年的录像。
他们的所有推论都是建立在这个吊坠之上,他必须确认它就是自己那一块。
哈登看上去没早上刚来时那么萎靡不振了,也许总统和韩瑾修的安排让他感到了可控的安心。
“好,我传到你的终端上,所有异控局的成员都会有自己的信息传输密道,很快你就能收到了。”
哈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对他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希望我们能共渡难关。”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有末日感了。
周杞笑着点头,终端很快传来提示。
“周杞,我们在实验室,”陈恭小跑两步停下来对他道:“你忙完了过来吧,教授独家核心公布!”
“好——”
他应了一声,在空旷的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开始观看这段当年的录像。
在人头攒动中镜头被推近,机甲舱的应急系统被解除,身穿太空服的秦羁云一点点从防护甲片下现身。
三十年前的他面容看上去与今天没有任何区别,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应该是他的神色里多了几分连强制昏迷状态下都挥之不去的执着和悲怆,眉间拢起的褶皱和他手里死死攥着的那枚吊坠成了他尚且活着的证明。
太空服下还能看到他手部与腿部隆起的肌肉,那是应激状态里身体的自我保护。
镜头外面人声嘈嘈,不同语言的表达里交织着一样的迫切和失望。
两名医护人员上去取出他手中的东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掰不开他的手指,最后只能给他注射肌肉释缓剂,在化学的作用下瓦解了他强大的意志,取出了他护之如命的东西。
镜头被拉近到医护人员白手套上的吊坠,那枚吊坠在白炽灯下泛着深海的湛蓝,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氛围里更显得神秘。
没错,那就是自己的吊坠。
周杞的神色轻松了一些,透过三十年的光阴录像,他好像能感知到那枚吊坠上残存的体温,从而笃定那就是他的东西。
这枚吊坠应该很快会被送到实验室里进行各种研究和检测,并在全世界搜集相同的样式,以此找出太空残骸里的蛛丝马迹。
周杞知道,他们注定一无所获了。
秦羁云的手臂无力地垂在一边,被推进了急救室里做意识唤醒。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一些周杞能听懂的语言,大多都是在讨论那枚吊坠的可能性以及这次远航的惨痛损失,接下来,联邦将在多年的毫无成果里被迫解散。
就在周杞打算关掉录像时,他听到了一句低低的泣音,夹杂着过度悲伤后的口齿不清。
应该是遇难者家属的声音。
他将时间往前调了几秒,重新听清那句嘶哑的泣音,神情微怔。
“为什么……回来的是他?”
……
“好了,这节哲学课就到这里,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提出来。”
秦羁云是唯一一个要求用粉笔和黑板的老师,粉笔点在黑板上发出的清脆声音和微微飘荡的粉笔灰,会让他有自己站在讲台上的实感。
这是他最接近老古板的习惯。
韩瑾修离开异控局后偶然得知他居然在大学当老师,还是哲学老师,跟他有过一次面对面的交谈。
她问他为什么是哲学,无论是机甲系还是天文系,他都能立马上手,甚至比大多数老教师都有实践经验。
“在我们那个时代,人的寿命最多不过一百二十岁,”而他像是被遗忘在时空缝隙里的人,生命以切实的存在停在了二十五岁,他目光沉静地看着韩瑾修,“修姐,你每天看着书臣一点点长大,会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吧。”
韩瑾修捧着手磨咖啡愣了愣,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点了点头。
“而我完全没有这种感觉,时间对我来说是无意义的,我只能借由你们的变化看清时间的流动。”
空无一物、孤身一人的感觉,就像是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里,渐渐地,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到。
很痛苦。
台下的孩子们一如既往地踊跃,但问的问题基本跟每节课的内容都没关系,有关消失的远古文明,有关炸毁的近代文明,有关当下的停滞不前……天马行空不一而足。
他不会再来上课了。
进入战时政策后,大部分的人文课程都会被砍除,首当其冲就是哲学。
而战争,就是把每一个孩子以不同的方式送上战场。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好了同学们,”他清了清嗓,很快下课铃就将敲响,这个伴随了他十年有余的身份将彻底摘除,“我要重复一些我在第一堂课就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