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爸我不去!我才刚毕业!而且婚姻这种老掉牙的东西早就该被淘汰了!”
周杞死狗一样摊在满是不明零件的床上,身体力行地抗议包办和婚姻,不仅抗议还要再补一刀:“而且我昨天才闯祸,你不是说那人不是什么好惹的吗?现在事没解决,我再去相个亲,哪天人一下消失了怎么办?”
周允明一个头两个大,他把自己原本打算退休再喝的好酒都送去了,对方虽然没有轻举妄动,态度还是暧昧不明,目前也没提什么条件。
他看着躲在房间耍赖的儿子,又是愧疚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表现在咆哮到一半语气又缓和下来——“你给老子赶快收拾收拾去见人家不然……我没收你的实验室,以后你什么器材也别想跟我要了。”
……还不如咆哮呢。
这算是捏住了周杞的命根子,他顶着一脸鳏夫样走进浴室,恹恹地把门摔上。
陈恭陪他捣鼓了一个晚上的空间粒子,今天一早看周允明还是黑着张脸,知道这实验室一时半会儿是下不来了,就赶忙揣包袱回家探亲,把战场留给这爷俩。
周允明看着他连卧室也没个消停,天花板上是鸵鸟展翅的3D投影,墙上贴着仿真的鸵鸟毛,到处摆满了小型机甲和各种他看不懂的零件,甚至窗台上还摆了个自制的微型粒子炮……
他叹了口气,吩咐吴秘书一会儿一定看着这小子老实相亲,别玩花样。
不是他非要当个封建大家长,而是周杞这孩子,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周杞在科学方面表现出来的天赋是毋庸置疑的,但相对的,他身上捕捉不到太多人味。
虽然他小时候的道德与法治能拿满分,可在面对他妈妈扑身护住他,额头被砸出血的惨状时,小小的周杞只是事不关己地跌坐在一边,不哭不闹,用一双蓝灰色的琉璃眸子看着他妈妈……
后来,妻子实在受不了自己的孩子是个没有感情的实验机器,与他离了婚,一头扎进自己的事业里。
这么些年过去,周杞一点点长大,偶尔他看着这样健全的儿子也会恍惚,似乎当年那个小小的、疏离的孩子从未存在过。
周杞在大洋彼岸传过来的那些影像上,有他的老师,有他的朋友,还有与陌生人的交集,令他感到欣慰,心中的大石头落下不少。
只要与周围的人产生更多的联结,他就不至于孤僻,不会成为异类。
不知道周杞明不明白周允明的一番拳拳父母心。
“不知道我爸在想什么,相亲?这简直就是封建余毒!”周杞本想开自己的机甲车过去,被吴秘书拒绝了,并表示要亲自送他过去。
呵呵,这就是赤裸裸的监视。
陈恭在那头听着少爷心事,打了个家乡味的饱嗝,宽慰道:“既去之则安之,你爸给你介绍的肯定不坏,陪美女姐姐吃顿饭,能有什么损失呢?”
“不是,我……”周杞瞥了石化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秘书,决定把这话咽下去,等陈恭来了再当面说。
省得被告状抓回去关起来。
又跟陈恭闲扯两句,他挂了通讯,百无聊赖地刷起网页新闻。
与时俱进的是科技和享乐,不变的是政治与阶级,还有博人眼球的小道新闻。
他在诸如总统会晤、资源告急、民众游行等种种新闻里发现一条用户发布的视频,标题是“宇宙辐射后遗症终于爆发,人类将迎来死境”,这条视频热度不小,眼看就要冲上首页。
两百年前的那场大轰炸后,人类派遣了特种部队一个点一个点地勘探,为防有异变生物的出现,不少地方还有军队驻扎。
这些年网上没少拿宇宙辐射当噱头,一直也还算风平浪静。
周杞不以为意地点开视频,却发现视频无法点开,很快,那一条用户新闻就看不到了。
可能是官方的谣言审查终于抓到了这个漏网之鱼,“捉拿归案”了。
“小杞,我们到了。”
他慢半拍地应声下车,看着面前的复古餐厅,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两边的大门自动感应,说它复古,是因为除了大门,里面都是人工服务,而不是人工智能。
站在门口迎宾的小哥笑容阳光,“您好,请问是几位呢?”
吴秘书抢答:“我们约了人,在八号桌。”
迎宾小哥恍如一颗会移动的向日葵,灿烂地领路在前,因为笑容太标准,周杞总觉得有几分诡异。
吴秘书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位是远空舰队队长剩下的唯一一位亲人,你们可以适当聊些这方面的话题。”
周允明就怕他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转身就走,费尽心思找了这么一位“有宇宙背景”的姑娘,正好人家也有心,说不定能聊到一块儿去。
果然,周杞两眼放光,“远空舰队?是三十年前最后一次太空远游的舰队?”
“没错,初次见面最好别打探太多,泛泛聊聊就好。”吴秘书一看有戏,心下稍宽,给他指了位置,自己挑了个门边的位置,随时待命。
周杞兴致勃勃地往八号桌去了,转过S形的回廊,座位上已经坐了个人,他刚要打招呼,笑容就顿在脸上。
怎么是个男的?
看不出来啊,他爸还是个开明到家的老领导。
秦羁云一身暗绿的西装,领带上还别了个简约的胸针,正翘着腿翻看纸质菜单,在各种看不懂的饮品名字那一栏败下阵来,感叹这家餐厅确实复古。
有人挡住了落地窗的阳光,阴影覆在纸页上,秦羁云抬头看去,一脸傻样的周杞戳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
看来市长真的只有一个儿子,昨天砸了他的地盘,今天还有闲心把人送来相亲。
不过,周杞本人比影像上的好看不少,远远出乎他的意料,尤其是那双眼睛,眼角微微下垂,有种中世纪的忧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