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非要谢我,那我也没办法。”
“药效起了?”她说着往他额上摸了把,虽还是有汗,但明显少了许多,于是她又改口,“玉因散人不愧为‘梨园圣手’,果然有点东西。”
步择清:“是‘杏林圣手’。”
路明知:“哦,我有身份的师父太多,记岔了。”
“看出来了,姑娘博学多才。”
连给喜鹊配种都会。
路明知呵呵两声,不再废话。
翻开右掌掌心朝天,她拇指掐住无名指,中指指尖抵在步择清前额,口中诵起净神咒。
步择清强忍着没再避开。
右腕转了转,一截利刃自袖管滑出,他敛了笑,盯紧眼前的手,目光蜿蜒像蛇。
“青龙白虎,队仗纷纭……”
空灵诵咒声滴水入石般渗进额心,狠命噬咬他大脑的怨灵渐次松口,一改狰狞面目,变得呆钝茫然,朝四面八方如潮退散。
步择清注意到一只满身血污的怨灵,她像有流不尽的血,汇聚成股往下淌,她没有咬他,只望着他哭,流的泪也是血。
血越积越多,他整个意识都被那红浸透。
他猝然睁眼,握刀的手一紧。
路明知恰又诵出一句:“朱雀玄武,待卫我真……”
眼前血雾骤散,步择清回神,意识里女子的血不知何时也止住,血渍消失,白衣白裤变锦服华裳,成了父亲书房悬挂二十年的画像。
二十年前,母亲难产身亡,迎接他呱呱坠地的,只有满室啼声。
他这条烂命就此开始。
“你还没转世么?”步择清看着那画像问。
女子笑意温和,只说:“我尚有执念未消。”
“什么执念?我替你办。”
“你替不了,”女子却道,“我们在等的是不同的人。”
“什么……”
不待问清楚,步择清左肩一沉,重量拉着他回现实。
“山稂消散……道气长存……”
路明知歪倒在他身上,气力耗尽,整个人半昏过去,一句咒仍时断时续念着。
“我不疼了。”步择清扯过她的手,把她手指一根根捋直,“你休息吧。”
路明知人失去了意识,施咒手势倒好好端着,一个“倔”字刻进指头尖,手偏生软得可以,没生骨头似的。
很神奇。
他捏在掌心把玩半晌,才记起它的厉害——这是双会施咒的手,可怕得很。
不如砍去。
握刀的手指动了动,步择清忽觉乏力,刚成形的念头懒懒作罢。
他歪着头,同样抵着路明知睡去。
小桥流水,斜阳古道。
路明知回到了沽宁。
一切与记忆里没什么两样,只是剥去了生与死、虚与实间的模糊雾气。
哦,还多了个……步择清。
故事就是在这儿诡异起来。
两人好端端地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床上。
路明知直觉危险,不想与他说了,他非要说。
果然,又说几句后,她身上衣裳就不剩什么了。
他也不说了,专心欺负她。
她反抗不过,就哭着骂他。
骂声凶猛,那可真是句句生花,其间还夹杂真诚祝福。
“你怎么这样?我祝你那根东西再立不起来了……”
他就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她唇上,边欺负她更狠,边笑着教她:“骂人有骂人的规矩,讲究一个‘祸不及子孙’,你这种骂法算是连坐。”
路明知没长油滑的舌头,好在牙够尖,辩不过就咬他。
然后他再欺负,她再骂,他再堵她的唇,她再咬……
恶性循环直到天黑,她筋疲力竭,他食指一圈齿痕,举着养伤。
两个人都讨不到好。
偏偏冤冤相报,动不动就来一回。
何时了啊?
是何时了的呢……
路明知想着,忽然觉得难过,难过到她睁开眼。
惊梦一场。
梦醒犹觉怔忪。
在她短短二十载的生年记忆,并无这样一个“冤家”。
“路医师醒了?”步择清打断她的遐思。
他一手撑着脑袋,正笑吟吟歪头看她,食指带着个浅淡牙印,在太阳穴一搭一搭。
路明知就感到,随着他动作,她下面一下下隐秘幻痛。
脚趾微蜷,她裹紧被子缩了缩。
竟做这样的梦,她可真是……
太令自己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