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风雨院的正房内室,乔老夫人盘坐在炕上,手里的楠木念珠啪嗒作响,面上的忧色不断闪过,她看向那垂头丧气地坐在榉木墩上的重节。
“你怎么这般糊涂!”语气中痛心和担忧皆有。
重节先是犟着脸不说话,而后在乔老夫人再三追问“有何打算”时,他才破罐子破摔道:“顶多就叫父亲知道,打我一顿便是。”
说完这句,他似有不服,“不过就是在外头吃了几盏酒罢了,三叔就这么兴师动众。”
乔老夫人看孙子还跟个愣头青一样,不知道这内里的干系,便摇了摇头,她顿了顿,道:“这几日就不要回陆先生那儿了,回头我叫人去给你告个假。”
重节不明白这其中安排的奥秘,他只当祖母要罚他闭门思过,所以临走之前,脸上还是带着怒气去的。
老太太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恼怒之余,也不免有些庆幸,辛亏老三发现得早,不然重节这孩子可就耽误了。
她马上叫人进来,贴身的嬷嬷一直守在正房门外,一听到内室里老夫人叫,便马上进去听吩咐。
老夫人对她耳语几句,周嬷嬷犹豫,“告假半旬?”
乔老夫人点了点头,朝她挥了挥手。
周嬷嬷便知道这是叫她不要多问的意思。她会意地领命退了下去,心里却起了一层阴霾——恐怕府里要出事了。
*
晚间,客院厢房,李正杉三兄弟聚首在屋里。李正林年纪最小,在外头还能稳住性子,这一进了屋就露出了形迹。
李正杉看着他外袍不换就躺在歇息的榻上,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这像什么样子,得亏父亲不在,不然定是要好好说上你一通。”
李正林不以为意,“好容易父亲不在跟前,大哥你也叫我松快松快。”他看向李正杨,抱怨道:“二哥,你快叫大哥住嘴罢,大哥跟父亲一样爱念经。”
李正杨正坐在李正杉对面喝着茶水,闻言便笑了笑,“有本事你自己和大哥辩经,拿着我做出头鸟,你倒是好打算。”
李正杉摇头,“也就这个时候,他才会多动些心思。平时懈怠懒散得不成个样子。”
李正林眼骨碌一转,想要扯开话题,瞄到室内清雅质朴的陈设,他不由地道:“乔家不是江南世宦嘛,怎的这般素朴?”
李正杉回想今日乔府内园的各色景致,都是些中规中矩的应时而置的景物,并没有其他世宦之家用来夺目、彰显底蕴的名物绝品,他不由地想起临行前,父亲在书房中对他的嘱咐:乔老太爷尚俭务实,这是朝堂中都出了名的。你们去了乔家定要踏实务学,不要去酒楼和那些文人高谈阔论、饮酒作诗。他老人家是最不喜这一套的。
现在看来,父亲所言是一点都不虚的。李正杉将今日在上房所见又回忆了一遍,发现上房的家具陈设一应素朴,并不奢华。
此时,李正杨接话道:“都说乔老太爷是工部堂官,位高权重,却不想家里只用榉木家具。”
李正杉闻言便瞧他。
李正杨忙摆手,解释道:“我虽然不知道别家如何,但我知道青州府最有名的豪商家里用的可是川楠家具。川楠家具全套,置满一屋,那般花费不说万金也要千金罢。”说罢,他撇了撇嘴,“难怪母亲会说姑母行事穷酸,乔家也节俭太过——”
“你胡说什么呢!”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李正杉斥了一句。
李正杨对上李正杉满含怒气的脸,他讪笑一声以作掩饰,“我不过就是这么学了一句,大哥你这般生气作什么。”
李正杨面色并未缓和,反而还冷了几分,“母亲是妇人之见,你好歹也是个学子,不要她说什么你便学什么,你自己的脑子呢?我们如今能入乔府书塾可是从姑母那里受了益的,平日里你口无遮拦也就算了,现下在外头也不知道谨言慎行,真是……”他摇了摇头,似是对这个胞弟无语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