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善凊,如若是你,你觉得你能进顾绣园吗?”乔贤坐在官帽椅上慢慢问道。他的神情平和,语气也非责难,像是真的将这句话当作一个问题与女儿认真探讨。
善凊犹疑片刻,缓缓摇头。
“选样、取材、辨色、程工、论品,顾绣园筛人时你会阻在哪一步?”乔贤又问。
善凊细想片刻,她老实答道:“我于绣工一道尚未入门,顾绣园招人时我便不会入选,更何谈筛人。”
“尚有自知之明,老父心甚慰。”乔贤点了点头,他再问:“那于绣工一道,你可能入门?”
善凊觉得父亲这话问来着实小瞧了她,善芸绣物她又不是没见过,如何落针起线大抵她也是知道的。
于是善凊毫不迟疑地点头。却不想乔贤一看,面色便已然沉了下来,他觑到善凊脸上的笃定,嗤了一句,“真是不知所谓!”
“你连何为入门你都不知晓,便敢擅自点头称自己已然会了,辛亏也只是在我面前摆弄一二,要是换到他人面前,莫不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乔贤这一番取笑让善凊红了脸,她犹自不服 ,与乔贤争道:“不过是落针起线罢了,这又有何难?”说罢,她心下犹有愤懑,小声道:“我连《大学》都能熟诵,更何况这小道尔?”
“小道尔?”乔贤见她冥顽不灵,不怒反笑道:“你才见过几个人、几桩事便敢妄论何为小道何为大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乔贤说罢,起身推开椅子,朝身后书架一指,“这满架子的圣人之言,你老父不说领会全部,好歹也是掌握了五六成,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妄自谈论何为小道何为大道。”
他朝善凊讽笑道:“现下看来,你这心气儿倒不小,书倒是没读上几本,可这嘴一张便敢开口论道了,真是不怕压折你自家的这副身板。”
善凊被这一通连头带脑的一顿讽,小脸涨得通红,她心里还犹有不服,但对上乔贤已然是真生气的模样,她压了压脾气,识趣的不再顶嘴。
但即便她做出这副乖顺的模样,知道她秉性的乔贤也不领情,还是将她狠狠地罚了一通——她自诩已会熟诵《大学》了,乔贤便让她罚抄《大学》三遍,还下令让她翌日起就好好跟在小李氏身后学女工,还声称她若是在女工上怠慢了心思,他便停掉她在聂先生那里的课。
“你这般,她就乖乖地听了你的话了?”乔贤训过人后回了后院,小李氏在内卧听了前因后果给他倒了一碗茶消气。
乔贤这会儿倒不如在书房那头那般样子,只见他气定神闲地接过茶来,自顾自地啜了一口后才不紧不慢道:“她不听不行。她眼高于顶,向来只把书里得来的当作真学问,如今我拿着读书的事威吓她,哪怕她再是逆骨在身,她也不敢不从。”
小李氏坐在炕上,隔着炕几上与乔贤对视,“其实凊儿尚小,只是女工一事,你何必这般动怒怪责于她?”
“我今日训斥她看似是为女工之事,实则是为了她满身的傲气。”乔贤放下茶碗,“你看她才这般年纪,便将这世间的事物分个三六九等出来,她这般眼高于顶,你道是好事?”
“女娘识字读书本是为了明理明德,不是叫她凌然于众人之前显摆自己的。她如今才读几本书便敢看不上女工之道,再过些年便会因为自己再多读了几本书而自得的。”乔贤看了小李氏一眼,语重心长道,“如此再不杀杀她的性子,她再长大一些,性子已然定了型了,这后头还不晓得要遇到多少挫折。”
小李氏细细思量也觉得这话有理,“善凊从小便有宿慧,她秀敏异常,学任何东西都上手得极快,这看似好,却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