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人群叫嚷着,高举着火把。
有人提着油桶,正要泼。
蓝衣少年一手抵在女孩儿的背上,一刻不停地给她输送着灵力,另一手抱着她瘦小的身躯,双眼都覆上了一层水雾。
他气,他恨。
这群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凭什么还要他来保护他们。
凭什么他十几年在门派所学核心便是保护他们?
他们有哪一点值得保护?
如此面目可憎之人,天地怎么不再降一道雷把整个古州劈了!
蓝衣少年眼眶泛红,眼里也充斥着血色,似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恶魔破开他的身体钻出。
然而他到底忍住了。
从小到大所学的,所被灌输的信仰终究让他下不去手去伤害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他只咬咬牙,抱起女孩儿,转身施展身法,几个起落离开了擂台。
古州,弃了也罢。
然而他刚刚跑出去不过五六米,就被一道光锁扣住腰拽回,狠狠砸在地上,骨头隔着一层精瘦的皮与冰冷坚硬的擂台相撞,发出沉闷却又清晰的一声。
少年还来不及起身,就被人举着油桶,兜头就是一桶粘稠滑腻的油泼了下来,他连忙翻身将已昏迷的女孩护在身下。
“滚开!”少年大吼,手里已凝聚起光团,下一刻就要向众人砸去。
然而不过眨眼一瞬,光团骤然消失。
少年的神色怔愣了片刻,立马冲人群之中看去。
一个人,手里高举着一张黄符。
正是那张符,将他拽回,又将他的灵力击溃。
作为南千派少主,他又怎么可能不认识那张符。
那是每个驻守仙门都会发给当地百姓的符,是用来防止仙门起异心,对百姓下毒手的符。
是他们亲手交给这些人,留给他们用来防身的符!
最后竟是败在了自己留给别人保命的符纸上!
少年凄厉地笑了,静默无声而又撕心裂肺。
粘稠的液体将他的头发粘成一团,结着块,又顺着他的脸滑过眼下的青黑,一直落到了地上,蜿蜒成一片深色。
大火点燃了清油,很快剧烈地烧了起来。
蓝色道袍上写满了经文符箓,驱邪避魔,却独独没能教他们如何躲避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火舌很快吞噬了在烈红色中沉重翻飞的衣角,裹上他们的脚、手,覆在他们脸上,遮住他们的双目,贪婪地、不留余地地侵蚀着他们的血肉骨骼。
他痛得撕心裂肺,却一声不吭。
女孩儿也因献出精血而晕厥不醒,即使是大火卷着身体,渐渐消融,也只是蹙了蹙眉,在一片混沌中,被她刚刚以命救下的百姓烧着。
一点华光突然从少年身体之中飘起,又一分为二,反复绕着圈,像是在火中嬉戏舞蹈,如此反复片刻,又猛的撞在一起,渐渐化成一株草药。
那火红色的花瓣几乎逼真得与大火融为一体,整个花朵怒放着,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花萼底下的茎叶却由烈红陡然变得莹蓝,透着寒气,让人看一眼便觉得遍体生凉,牙齿打颤,肌肉颤抖。
少年像是心有所感一般,于火中抬了抬焦黑的眼皮,露出里面被衬得雪白的眼睛,艰难地看了一眼漂浮于他眼前的草药,咧了咧已经根本不能称作嘴角的嘴角,自嘲道:
“原来是差这最后一步……看来是天要我为古州亡啊……”
然而自怨自艾的话末语气却陡然便得狠厉,一字一顿道:“若我不死,定要天灾为人祸,古州不灭,祸灾不绝!”少年一手抓住草药,将其拖入火中,亦同他们一样,被反复灼烧鞭挞。
凄厉的诅咒宛若巫师最后的绝唱,为这场大火画上惨烈的句号。
而人们甚至是连尸体都未收捡,转头欢呼庆祝着灾星的离去,瘟疫的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