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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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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好久不见。”

张军是一名陵园保安,每天的工作就是登记出入车辆和来访人群,虽然安慰死者家属并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但湿润的眼眶总能撬开他笨拙的嘴,在这群失去亲友的人面前,没人能做到漠视。

按滨安市的习俗,死亡是新的开始,所以滨安人对后事的安排格外讲究,虽然过程略微繁琐,但本意是好的,于是就这么流传下来。

前段时间雨水不断,陵园里既肃穆又冷清,张军一个人坐在岗亭里,偶尔会觉得自己是个孤独的守望者。

守着地下的人,望向地上的人。

他的爱人在去年冬天大病一场,如果不是邻居打电话给他,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活蹦乱跳的老伴会突然晕倒,赶到医院时,医生说老伴以后大概率只能卧床生活了。

于是,他卖掉原来的房子,在陵园附近租了一间二手房,他守在床边,除去必须在岗的时间,几乎是寸步不离,虽然这样很劳累,但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他站起伸懒腰,打开门岗的侧门,温暖和煦的阳光在布满房间的同时,还不忘为墙上的挂钟镶上一圈金边。

被大雨冲刷过的天空连一丝浮絮都没有,像一张干净的画布,瑰丽地熠熠发光,薄薄的云层染在画布上,晕出淡淡的蓝色。

听见有人唤他,张军转过身,眯着眼睛张望。

喻子念把头探出车窗,向男人问好。

“哦!是小喻啊!”张军揉揉眼睛,笑呵呵地打开大门,“好孩子,快进来吧。”

因为身体原因,张军和他爱人没有孩子,早些年认识了喻子念,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把喻子念当亲生孩子一样对待。

“小喻啊,最近怎么样啊?哟!这黑眼圈,昨晚熬夜工作了吧?”见到喻子念,张军做长辈的就忍不住开始唠叨。

“没熬夜,昨晚做梦了,没睡好。”

“孩子啊,你这手是怎么了?”张军有老花眼,戴上眼镜才看清喻子念左手缠的是绷带。

“没事,做饭不小心划伤了,小问题。”喻子念一边说着,一边比划是怎么划伤的。

“别说我了,大爷,您最近怎么样啊?”

“哈哈,我不就那样嘛,身体还行,没什么问题。”张军笑眯了眼,摸着脑袋说。

“好,您身体好我才放心。”

喻子念从后备箱里拿出几个袋子:“大爷,我买了点东西给您和张妈——诶诶诶,您先别走啊。”

见张军要拒绝,喻子念赶紧追上去:“大爷您听我说,我也有段时间没来了,心里总念着您二老,一点心意而已,您就收下吧,要是张妈问起,您就说是我硬塞给您的。”

“哎!不行不行,你上次买的还没吃完呢。”张军把手背在身后,说什么也不肯接。

“上次没吃完的继续吃嘛,不冲突。”

“行了行了,你快放回去,每次来都这样,太麻烦你了。”

“一点保健品而已,不麻烦的,大爷您就收下吧。”

“还说不麻烦?”

那二手房,你张妈请护工的钱,还有我这份工作,哪个不是麻烦的你?

后面那句话,张军没说出口。

“大爷,您——”

“小喻啊,这些年来,我和你张妈已经感激不尽了。”张军迎着风,打断了喻子念。

“不只是因为我们,还有老陈。”

喻子念愣了愣,她没想到张军会说这些话:“大爷啊,别——”

“那年你也才30岁,我和你张妈是真的心疼你。”说到这,张军的声音有些哽咽。

“老陈在地下会保佑你的,好孩子。”

话已出口,张军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说这些话,可喻子念这孩子固执的让他揪心。

老话总讲“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他眼里,喻子念就是个糊涂的傻孩子,一股脑地往局里冲,被困在里面都不知道。

可她真的不知道吗?

二人之间一时寂静,清风无声地缠绕其中。

故人旧事将喻子念拉回五年前的那个下午,那是她第一次到陈家,受上面安排,她过来了解具体情况。

“对,媒体记者是我喊来的,自己的权利还是要自己争取,大半年的工资,不能说没就没,家里孩子还等着这笔钱上学呢。”

跨江大桥临近竣工,但工人们的工资却迟迟没有到账,在多次交流无果后,工人代表陈志强拨通了举报电话。

“社会关系吗?孩子她妈走的早,我和我爱人都是外出打工的,在这边没什么亲戚。”

“报警是因为我收到了威胁短信,对,是老板发的,他说再不收手就找人打死我,别的工友有没有收到我不清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家孩子还小,我不能出事。”

“差不多半年了,半年的工资呢,这段时间我天天往你们那跑,你们总说帮我解决,可最后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不是孩子急着交学费,工资晚一点其实也无所谓。”

眼前的男人约摸着四十岁,眉毛又浓又黑,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皱纹。

“你说婷婷啊?知道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平时老陈忙的时候,都是我们两口子带的她呢,那孩子画画可好看了,又聪明又懂事,以后肯定是个大画家!”

张军比陈志强大十几岁,是陈志强的邻居。

远亲不如近邻,两家人在生活上相互帮衬,久而久之,成了胜似血亲的关系。

“我知道跨江大桥是政府承包的工程,老板扣着我们工资估计也——唉,算了,我不是为难你们,只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在大门关闭前,喻子念望向陈志强那双忧郁的眼睛,沉默地低下头。

晚上,回到警局后,她向上汇报,申请对陈志强的人身保护。

“民事纠纷而已,用不着我们。”

“已经上升到人身威胁了,还是民事纠纷吗?”她立即反驳同事。

“多半是吓唬人的吧,毕竟谁也不想让自己的丑事被公布于众。”

“再怎么样也——”

“好了,先把今天的谈话整理一下,上面催着呢。”

被打断后,她把谈话记录甩在桌上,不顾叶文新的劝阻,摔门而出。

次日上午,她早早地守在领导的办公室前,想要再次申请对陈志强的人身保护,但她等到的,却是同事急匆匆的身影。

“陈志强出事了。”

赶到的时候,现场只有一个满身灰尘的男人和起步离开的救护车。

刺耳的鸣笛声仿佛刺穿了她的耳膜,周围的环境音逐渐下沉模糊,她赶往医院,在急救室的门口,看见了躺在抢救床上的陈志强。

不到一小时,医生就宣布了抢救失败的消息。

我们已经尽力了。

是的,他们已经尽力了。

没尽力的人,是我啊。

她痛苦地握着那双已经没有温度的手,脑海浮现出曾经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大姐姐,你不是说会保护我爸爸的吗?”

稚嫩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她不敢回头看,崩溃地捂着脸,压抑喉间的呜咽。

事后,调查人员从陈志强的手机里找到一条录音,是他和老板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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