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苏息辞头也不抬,放下手里的水果,看旁边正在腌制的牛排。
“这是明天要吃的吗?”他凑近问。
这人总跟他保持在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中,就像磁铁的同极,无论怎么靠近,他都能完美而不动声色地避开。
苏息辞眼里闪过一丝厌恶,随口应了一声,“明天二先生的大儿子南宫炎会回来,老爷让厨房的人提前准备好晚餐。”
南宫燃又凑近了一些,低下头闻了闻牛排的味道,“可惜了这么好的肉。”
苏息辞没答话,离开桌边,往旁边走去。
南宫燃得逞地勾起嘴角。
他假装不经意地靠近,观察苏息辞神情一点点紧绷起来,自以为在不动声色地后退,空气中似乎都能看到他炸起的毛,有趣的很。
“那个蠢货就算回来了还能干嘛,为南宫耀算账,还是要回他的公司,你说呢?”
“可能是接手二先生手下的夜场和会所。”
“说起这个,”南宫燃不经意一般往他方向靠近,“南宫玟这个女人倒是无情无义的很,趁着她老子在监狱里,直接把南宫耀的会所变成自己名下。”
“南宫炎要是回来了,刚好和南宫玟争一争,这是少爷很乐意看到的,所以他才能被允许从非洲回来吧。”
“你倒是懂我。”
苏息辞边走边往旁边退,眼看要退到角落,避无可避,他终于发现端倪,握紧拳头,冷漠地抬眼,“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南宫燃一脸茫然,装得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你怎么了?”
苏息辞终于联想到,之前在书房的盘问,这人也是凑到前所未有的近距离。
明明自己那么让他讨厌,他还故意凑这么近。
南宫燃是故意的。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他神色僵硬,低下头,第一次在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谦卑。
“少爷,请您与我保持……与身份相符的距离。”
“我要是不呢?”
“别怪我不客气。”
“你在害怕什么?怕我扭断你这细得不像话的胳膊?”南宫燃饶有兴致地戳戳他的手臂。
啪!
“别碰我!”
已经来不及了,南宫燃已经更快地抓住了他来不及收回去的手腕,“敢打我的手?”
是不是给了他豹子胆了!
耳畔边传来一阵强烈的风声,苏息辞一拳砸像他的脸,同时脚也跟着踹向他的两腿之间。
南宫燃早有准备,动作比他更快,空闲的手反手扭住他的手往头顶的墙面禁锢住,脚一挡一别,直接分开他的腿,庞大的身躯挤进两腿之间,欺身贴近。
属于别人身上的陌生味道闯进鼻腔,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内心。
苏息辞双眼红润,惊恐得浑身颤抖。
“你这样子,我倒想瞧瞧你能对我如何不客气。”南宫燃不屑一笑,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流连。
终于看到这人吃瘪的样子了。
真的是每个毛孔都在气得发抖啊。
渐渐地,他脸上笑容收敛。
此刻,他才发觉眼前这人有些不对劲,英挺的眉皱起,严肃地问:“你怎么了?”
他把两只细瘦的手腕合拢在一只手中固定,左手去擦苏息辞头上的汗。
苏息辞惊恐地低下头,额前细碎的黑发挡住了大半神色。
苍白的后颈弯曲,平日里隐藏在碎发和一丝不苟衣领下的肌肤,显露出一小片来,白得晃眼。
“喂,你别装可怜,我不会吃这套的,一个大男人跟个女孩子似的,这种把戏你已经用过一次……”
是啊,上次他把人困在沙发上,当时这人神色明显不对了,苍白得不像话。
这回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汗水不停地从脸上冒出,脖子上青筋显露,呼吸困难,似乎在承受着什么痛苦。
这洁癖也太严重了点吧。
“那个……你没事吧?”眼看他的喘气声越来越大,抖得几乎站不住,南宫燃头一回有种棘手的感觉,“你在害怕什么?”
“你是不是病还没好?”
“你才有病,我没病!”苏息辞恶狠狠地抬头,脸上带着几分狰狞,更多的却是惊恐。
小的时候,南宫燃曾看过一只饱受人类虐待过的猫,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毛皮,在遇到救护它的人的时候,第一时间是亮出自己被拔光指甲的血淋淋的爪子,张着糊满血肉的嘴,想要显示出自己的力量。
那种满是仇恨与攻击的眼神与拼了命要遮掩住的脆弱,他以为早已忘记,不知怎的,这么多年过去,此刻回想起来,还是那么鲜明。
那一次,他冷漠地扭头走人。
而这一次……南宫燃为难了起来。
安慰人?这不是他会干的事。
就这样离开?心里莫名其妙觉得愧疚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他尴尬地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南宫燃抓了把头发,心里越急躁越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又不是女人,碰你一下怎么了?我身上又没病毒。”
苏息辞咬紧牙关,浑身颤抖得不像话,秀挺的鼻尖上凝出一滴汗,似乎要昏厥过去。
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怎么办?
让他凶人他在行,让他安慰人?这功能出生时忘记安装到身上了。
“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南宫燃惊喜地转身,连忙放开人。
美姨带着身后一堆佣人堵在门口,惊愣地看着他俩。
“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俩那个……”她尴尬道。
南宫燃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和苏息辞的姿势有多暧昧。
“喂,你解释两句。”
苏息辞微微抬头,又被头顶的灯光光线激得眼皮微垂,颓废的很,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南宫燃转头,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此刻的他,就像误闯进狼群里的羔羊,茫然的眼神中流露着一丝可任人摆布的脆弱,无措地面对卸下面具的自己。
南宫燃的手猝然攥紧。
下一刻,他的肚子就遭到猛烈的一脚,整个健硕的身躯直接飞出了好几米远,撞在了牛排和蔬菜上。
“少爷!”
美姨他们连忙围了上去,把他头上的菜叶拿开。
南宫燃捂着肚子,整张脸都痛到扭曲,不忘拨开佣人,往角落边望去。
厨房后门只留下一道残影,彻底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
深夜。
家庭医生给南宫燃做了一系列检查了之后,最后确定他肋骨有轻微的断裂,还伴有胃出血,开了些药后,恭敬了离开房间。
南宫燃稍微有任何动弹就疼,穿着睡袍龇牙咧嘴地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手里抓着根烟,把目光投向远方。
如果仔细看的话,有一间两层小屋,几乎被疏于打理的蔷薇压没,只在窗口透出萤火虫般的一点光点。
濡湿的头发把睡袍肩膀打湿一片,抽完一根烟,他拨通了手里的手机。
“薛辰州,你帮我查查……苏息辞,就是我那个管家。”
南宫燃散漫的语调带着刚抽过烟的嘶哑,“详细地、一丝不落地查一遍,从出生头顶带了几根毛,到他近期接触的人,上了几趟厕所,所有的一切,我全都要知道。”
“你有没有觉得,你这话像一个狂热的变态?”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南宫燃暴躁地挂断电话,风从嘴里灌进喉咙,立刻引起一阵咳嗽,连呼吸都有淡淡的血腥味。
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有人敢对他动手!
很好,南宫耀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打他,苏息辞做到了!
————
相同的夜晚,苏息辞蜷缩在床头,全身紧紧裹着被子。
书桌上摆着一个鱼缸,在水草和石块中,一只乌龟趴在那里,慢慢地咀嚼。
莹润通红的眼睛眨了眨,逐渐聚焦,静静地看着它,思考着什么。
手艰难地探向床头柜,他抓起一瓶药,不管不顾地倒了一堆,仰头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进肚子里,拿起手机。
“古叔……我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