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易感期……?商随?
时绮的脑子慢半拍转动,尝试将这两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
耳畔那道尖锐的声音还在说着什么,带着奚落的笑意。郁知玲像是突然抓住了他和商随的把柄,先前灰败的脸透露出洋洋得意的色彩:
“这么大的秘密,你竟然完全不知情。”
“不对、不对……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了!”
郁知玲的目光转向商随,先前还处于暴怒之中的Alpha一动不动,仿佛被强行钉在原地,周身散发出压抑可怖的气势。
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时绮在场,在他说出他的秘密时就会被扼住喉咙,说不定会直接死在这里。
但郁知玲看得出来,商随在无措,他已经无暇顾及他的话,而是在等待时绮的反应,如同死刑犯垂首等候宣判。
真有趣。
不是相互喜欢、对彼此忠贞不渝吗?
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如此大的隔阂,郁知玲异常兴奋,挑拨离间的心思全然止不住,甚至忘记了先前濒死的恐惧:
“小绮,你真是胆大,居然敢跟这种怪物交往。”
“你知道吗?特易期的Alpha出现精神变态的比例是3:7——也就是说,每十个特殊易感期中就有三个可能成为杀人犯。即使没有犯罪,心理扭曲的程度也不是正常人能够想象的。”
“精神变态一定会玩弄并折磨伴侣。这是实打实的统计资料,没有一个例外。”
“逼疯一个人对他们来说再容易不过。你以为他很喜欢你?其实他只把你当成唾手可得的玩具、实验对象……没准是犯罪目标。”
“你要去赌十分之七的可能性吗?听起来概率很大,但赌注是你的生命,正常人都会想离得远远的吧?”郁知玲越说越激动,脸颊通红,“就算你赌对了十分之七,他易感期的时候也比一般Alpha危险得多,绝不是你能够想象的。”
“……闭嘴。”时绮终于开了口。
郁知玲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往前走,丝毫不顾时绮的警告:
“说不定哪天醒来,你就被他关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囚禁都是轻的,你看过报道吗?有一个傻乎乎的Omega和特易期的Alpha相恋,被砍断四肢后还要被用来泄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男朋友连在你面前承认特殊易感期都做不到,说不定比他们更恐怖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要瞪我?如果不是我,你要等死了才知道这件事……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时绮抬高声音:“我说,你给我闭嘴——!”
充满煞气的音色令郁知玲不自觉顿住脚步。时绮抬起头,深灰色的眼睛充斥着冰冷暴戾的怒火。
在郁知玲反应过来之前,时绮抓住他的肩膀,猛地往旁边一砸!
郁知玲的脑袋重重撞上了墙,幸亏安全屋内部做了防撞处理,柔软的墙体材料令他不至于头破血流。
但强烈的冲击仍是令郁知玲大脑空白了一秒,险些失去意识。
时绮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骨骼碰撞传来清脆的声响,郁知玲痛得发出一声惨叫,被迫跪倒在时绮面前。
时绮却越来越愤怒,一想到刚才那些话,心脏像是被带有毛刺的刀片生生切割,在柔软的内部肆意搅动。
“很得意是吧?说这么多很开心?”
“小绮……!”
商随见时绮情绪快要失控,下意识上前一步。时绮先一步抓着郁知玲的头发,把人拽进厕所。
安全屋内的厕所十分狭窄,时绮将郁知玲拖到洗手台边,按下水槽塞。郁知玲头晕目眩,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时绮打开水龙头,一把将郁知玲的脑袋按了进去!
“帮你洗洗这张臭嘴,不用谢。”
时绮气到极点,声音反而变得格外冷酷:“哦,脑子也一起洗了吧。”
说话的同时,时绮加大力气,两只手都压上来。郁知玲整张脸被猛烈的水柱不断冲刷。
为了帮助使用者节省时间,安全屋内水压强劲,洗手台里水面迅速上涨,很快淹没过口鼻。
求生的本能令郁知玲疯狂挣扎,按在他头上的手却纹丝不动。
商随站在外面,神色怔然,恍惚地注视时绮的背影。
精神变态、疯子、潜在杀人犯……类似的话语在他成长过程中出现过无数次,朝他投来的一道道目光里有的只是单纯的好奇,有的则充满审视,甚至于怀揣恶意。
他最初当然在意,也为此感到万分痛苦。但他人的疑目无法改变,他逐渐开始无视一切。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没必要费尽心思向任何人自证。
特殊易感期的Alpha十分之三是精神变态,剩下的十分之七则不约而同选择隐藏身份,尽可能避免在人群中暴露端倪。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成为异类。
但归根结底,他们始终比一般人强悍,即使是异类也是强大的异类。
可是看时绮的反应,就好像他才是更容易受到伤害的那一个。
“清醒了没。”
在郁知玲以为自己会淹死在水池里时,时绮扯住他的头发,将他一把提起来。
郁知玲的耳朵灌满了水,听见的声音格外不真切,却能听出那股沉沉的怒意:“不是都说闭嘴吗,怎么,你听不懂人话?”
郁知玲不知道时绮哪来的这股疯劲,明明他比时绮高出一截,此时此刻却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甫一接触到空气,郁知玲大口大口呼吸,鼻翼因为缺氧而收缩,喉咙也呛住。
“你算什么玩意儿,谁准你那么评价他?”
“我……咳咳…你……!”
不等郁知玲说完,时绮倏忽甩开手。
原本郁知玲被他提着,也靠他的力道支撑身体,在时绮松手的一刹猛地向一旁歪斜,双腿似被抽去所有力气,不由自主往下坠。
郁知玲跪趴在地上,捂着脖子干呕。
如同触碰过什么肮脏的东西,时绮用洗手液和消毒液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每根手指,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们在做什么?!”
门外倏忽传来一道惊怒的声音。
安全屋内的报警器一直没停过,附近巡逻的工作人员匆匆赶来,看见现场的状况大惊失色:“发生什么了!怎么回事?!”
被强行闯入的安全屋、疯狂作响的警报、还有跪趴在卫生间嘴角渗血的Omega……
他下意识看向在场唯一一个Alpha:“是你做的吗?”
时绮上前一步,正要解释。
“……咳咳,他……咳,他没有动手。”
郁知玲嘶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因为嗓子灌了水,听起来分外吃力。
只要检测生物组织和信息素,就会知道商随没碰过他。
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不如卖时绮一个面子。
持续不断的折磨令他从刚才狂热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没想到时绮会这么维护商随,俨然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
即使商随将特殊易感期的秘密瞒着他,时绮也毫不在意。
真是疯了……!
两个人都是疯子。
他以前只觉得时绮有点儿脾气。但或许是时绮对认定的朋友包容度高、又或许是时绮的长相太过清纯漂亮,这些小脾气给人更多的印象是可爱。却没想到对方一旦爆发是这副模样。
郁知玲心里一阵后怕,再也不想去触霉头。
他骚扰时绮、出言不逊,时绮动了手,这件事应该就结束了。
在郁知玲的印象里,为了保护使用者的隐私,安全屋内部及周围都没有监控。稍远一些的监控或许会拍下他把时绮拖进来的画面。
不过时绮动手打了他,真要计较,最多算个斗殴,只会做调解处理、相互赔偿。
Omega之间没有性-骚扰法案,这也是他最初敢冒险的原因。
不对,一开始他只是想半推半就地诱惑时绮,根本没想过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没什么大事……”郁知玲哑着嗓子说,“我们朋友之间闹着玩。”
“不是朋友。”时绮面无表情。
工作人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状况:“那你们的关系是……?”
“不认识。”
尽管早有预料,亲耳听见他这么说,郁知玲的呼吸仍是停滞片刻。
时绮平澜无波地补上后半句:“可能是哪里来的一条狗吧。”
工作人员沉默片刻,想指出他说话太过难听,看时绮脸色异常阴沉,最终没有开口。
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工作人员带他们去了附近的警局。
离开安全屋之前,时绮抓住商随的手:“我们走吧。”
商随这才发现他的手臂在颤抖。
刚才在冷水里泡着,不仅郁知玲不好受,时绮为了按住他用上全身力气,原本白皙的手臂绯红一片。
得知时绮可能发生意外、匆匆赶过来踹门时,他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害怕时绮受伤,遭遇任何不幸。
稍微想到这样的可能性,恐惧就会裹挟全身。
商随安慰一样摩挲他颤抖的手背,轻声道:“没事的,不用在意那些话。”
“我知道。”时绮回答。
但我不觉得没事。
和郁知玲预想的一样,在警局做了登记、大致了解前因后果后,因为他们都是Omega,即使有监控拍到他强行将时绮拖进安全屋的画面,性-骚扰的部分却难以取证,最终只简单做了调解。时绮那边则需额外赔偿被破坏的安全屋。
中途有警员好奇地向商随投来目光:“看监控画面,你是生生将门踹开的,这怎么可能!安全屋的金属门板连狮子老虎都撞不开,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一间刚好有问题。”时绮先一步回答,“锁不牢固。”
警员半信半疑,最后只道:“这样啊。”
郁知玲从头到尾没有多说一句话,离开警局后,他呼出一口气。
浑身上下传来持续不断的疼痛,脸似乎也肿了,口腔里依稀残留有血腥味。
发情期的身体本就敏感,他在来警局的路上注射了抑制剂,针扎进去的一瞬间,抑制剂与身体内存留的药物冲突,灼烧般的痛苦令他面色惨白。
“都结束了吧,”郁知玲看向另外两个人,“那我走了。”
他心情复杂,痛苦和失落中夹杂着一丝不甘,看向商随道:“你运气真好,有人愿意这么维护你。”
还是时绮。
在他眼里纯洁无垢的人,居然会喜欢上一个特殊易感期的Alpha。
商随没什么情绪地同他对视,须臾过后,嗤笑一声:“你的运气可不会那么好。”
郁知玲迎着他黑沉沉的目光,惊疑不定。
商随什么意思。
不是都结束了吗?难道他还想做什么?
他安慰自己他们已经在警局做过笔录,商随多半是在吓唬他。
而且从头到尾商随都表现得十分冷静,如果对方是精神变态,先前他情绪激动时说过那么多冒犯的话,根本不可能完完整整站在这里。
那商随只是普通的、特易期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