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雨眠想起那位姑娘,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对付卢安佑,从目前的信息来看,这人已经做了很多丧尽天良的事,我们该怎么让他伏法?”
裴颂安沉默片刻说道:“等阳晖将事情调查清楚,看能否从这位姑娘身上搜集一些证据。只是我猜测光凭这一件事还无法让卢安佑受到应有的惩罚,卢尚书的党羽众多,即使是皇上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也要考虑一下群臣的意见,毕竟国家还需要这些官员。”
“要我说,将那些包庇坏人的官员全罢免了,看他们敢说什么。”庄雨眠气鼓鼓地道。
裴颂安叹息道:“要是能够将他们直接罢免了那这件事就简单了。先皇曾今改革政府机构,将多余又没本事的官员全部罢免了。现在这群官员虽然各有心思,但还是做事的,若是将他们全部罢免了,朝廷一下子缺少那么多的官员,有些事就做不了了,只能慢慢来了。”
庄雨眠也知道官员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不是凭一时意气就能够罢免的,只是她想到那个卢安佑,心中就忿忿不平,这个人渣,还不知道在人间留多少年。
接下来的几天,庄雨眠时不时地去看望那个姑娘,她的精神好了些,只是眼神呆滞,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而阳晖连续调查了几天,也没有查出这女子到底是来自哪里,只知道她叫宋锦,是自愿跟着卢安佑进门的,着实诡异。
裴颂安让阳晖将调查到的信息告诉庄雨眠,庄雨眠听完消息后没说话,看着屋内,窗户上透出一个人影,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在听他们说话,又仿佛对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觉察。
庄雨眠让阳晖离开,就进了屋里。
屋里的姑娘依旧呆呆愣愣的,只有在庄雨眠进来的那一刻,才稍稍了些反应,随后又归于沉寂。
几天下来,她不像刚开始那般胆小怯弱,胆子大了一些,但是活动的范围仅限在屋里。
庄雨眠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了那个姑娘,一杯自己端起来,她抿了一口茶水,说道:“你知道我们在调查你。”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宋锦的身形僵了一下,眼睫毛微弱地颤动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县主在说什么?”
“每次外面有人说话的时候,你就会坐到这里来,看似在喝茶,实则一直留意外面的情况。”
宋锦柔柔地说道:“你们收留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了,为何要这样做呢?”
“是啊,我之前也是想不通,但是今天我听人说你是自愿跟着卢安佑进府的,这我就奇怪了,你不惜打伤卢安佑也要出府,为何当初会和他进府呢?”
宋锦低下了头,耸着肩,看上去胆小又害怕,她说:“我并没有想伤他,这只是意外。”
庄雨眠注视了她良久,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应该很累吧。”
宋锦诧异地抬头看了庄雨眠一眼,眼中并没有丝毫慌张害怕。她只是抬起来一瞬,快到其他人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但是庄雨眠看到了。
不过庄雨眠没打算戳破,只是说道:“你要是不想说,没有人会逼你的。卢安佑此人,不顾王法,我们会让他伏法的。”
庄雨眠起身准备离开,余光看到宋锦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她装作没看到,转身欲走。
“等一下。”宋锦出声道。
庄雨眠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宋锦的脸上满是无畏与怨恨,不见任何软弱。宋锦收敛起自己真实的情绪,问道:“庄县主请留住,我说。”
庄雨眠继续坐下来,宋锦缓和了一下情绪,问道:“我想知道县主是怎么看出来我有所隐瞒的?”
“因为你太过淡定了,虽然面上害怕,但是思路清晰,丝毫不像一个胆小懦弱之人。”
“原来如此,不愧是庄县主。”宋锦夸道。
庄雨眠点头不语。
屋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了宋锦的身上,只是她的脸隐藏在阴影里,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屋内极其安静,宋锦的声音就像呜咽的二胡曲,在细细地述说着她悲惨的往事。
她叫宋锦,她娘生完她不久,爹爹就因喝醉酒掉河里淹死了。村上的人都说她是扫把星,可是娘紧紧地护着她,一个人将她拉扯大。娘亲虽然是一个女子,但是她厨艺很好,加上为人勤奋,大户人家有事时,总会请娘亲去帮忙,所以她们母女俩生活得并不差。娘亲赚钱了,还会给她买好吃的,也会给她买好玩的,所以她一直生活得很快乐。
只是这么快乐幸福的日子在今年元宵节那天戛然而止。每年元宵节,村里一个老头都会给村里的人讲元宵节灯会,讲得绘声绘色的,是以宋锦从小时候就盼望着能够到大城市里看一场元宵灯会,今年娘亲得空,身上又有一些钱,便提前几个月带着她向京城出发。元宵节那天,她们终于到了。看着各色各样的灯笼串联在一起,像五颜六色的彩带,炫彩夺目。宋锦高兴极了。
临走的时候,娘亲还给她买了灯笼,就希望能让她快乐得更久一些。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美景,根本舍不得走,提着灯笼在长安城的大街上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灯会都散了,她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到酒店去。
宋锦说起这段的时候,她的脸上还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只是转瞬她脸上的笑容就一点点消失殆尽,眼泪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
她继续说着,声音里充满了忧伤。
“我们住的酒店偏远,离开了灯会,周围的光线一点点地变暗,不过我并不怕,因为娘亲就在我身边,我很快乐。没想到夜色中有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娘亲迅速地把我推到了一遍,她自己却被马车轧到了。
我惊恐至极,整个人的腿都僵硬了,无法动弹。驾马的人恶狠狠地说道:‘哪来不长眼的刁民,竟敢挡卢公子的路。’我当时想,为何京城会有如此恶毒的人,明明是他们撞了人,怎么还怪我娘亲的。马车没做任何停留,车帘被风吹开,我看到里面坐着一个满脸漠视的贵公子,他眉毛紧皱,仿佛觉得撞了我娘是他的晦气。
可是我娘,最疼爱我的娘亲倒在了血泊中,我被吓得失去了反应,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娘亲伸出手想来摸我,我赶紧抓住她,但是我说不出任何话来,我有那么多的话想说,却说不出来。娘亲她虚弱地笑着,她说对不起,不能再陪我了。便断了气。我终于痛哭出声,我大喊着娘亲别离开我,我以后再也不要来京城了,可是娘亲再也听不到了。”
宋锦的脸上满是泪水,庄雨眠将手帕递给她,她擦了一下,继续说道:“娘亲死了,我没有回家,我去报官,可是我只知道那个人姓卢,官府门口的侍卫以为我是在无理取闹,便把我赶了出来。我没有办法,只能先将娘埋葬了,随后就在京城里寻找那个人,好在那个人经常出来晃荡,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他。官府不帮我报仇,我亲自来报。他贪图美色,我在他面前晃悠了几下,他就看上了我,将我带进府中。我寻找机会想要报仇。可惜的是,他为人警觉,我等了好久都找不到机会。今天他喝了酒,我趁着他酒醉,拿到刺他,没想到他醉着酒都察觉到危机,因而只刺伤了他,却没办法要了他的命。”
宋锦的语气恨恨的,又带着无限的遗憾。她说道:“庄县主,我在京城中也听过你的事迹,只是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是需要我的地方,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庄雨眠没想到这姑娘的故事如此辛酸,但是为人又是如此的果敢,她点头,答应她的要求。
庄雨眠想说些话安慰宋锦,然而脑海中飘过了好几种安慰人说的话,却还是没有说出口,语言太过薄弱,这份沉甸甸的悲痛是无法靠语言化解的。
她只能说道:“相信我们,一定会让卢安佑付出应有的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