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儿的神色有些犹豫,还隐约透着点兴奋,她牵过卫子夫的手,“跟我来。”
她带着妹妹出了门,确定四下无人,才小声道:“今天公主与君侯招待翁主,我侍奉左右,听他们谈到了你。”
“谈到我?”子夫愕然,“我有什么值得谈及的。”
卫少儿不自觉地搔了骚侧脸,说:“我也没太听清,大概是翁主说想带你走。”实是这三位说话的时屏退了左右,少儿想听也听不见,不过她胆子大,扒着门缝侧耳才算知悉了个大概。
卫子夫听罢,秀丽的双眉微微蹙起,心想:真是一个坏消息。但她没忘了卫少儿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喜色,所以又问:“只是如此吗?”
“呃……”少儿语气迟疑,她定定地看了妹妹一眼,低声道:“我听翁主说,若是公主能把你送给她,她会脱了你的奴籍,再将你送给她的兄长淮南王太子为姬。”
“什么!”卫子夫失声惊呼,身上都有些发抖。
少儿忙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小声点。”
她叹息道:“我连阿母都没告诉,现在跟你说,就是希望你能自己事先拿个主意。”
少儿的心是好的,可子夫能有什么主意。如今事情的走向完全在意料之外,前世的经验不足以依凭,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卫子夫内心沉郁,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一波一波的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溺毙其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双手捂脸,闷闷道:“我知道了。”她现在终于明白成恩做那些奇怪行为是为什么了,敢情是把她当半个主人来对待呢。
看妹妹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少儿劝慰道:“你也别太愁,只一个脱离奴籍就是多少女奴想都不敢想的。”
“再者,你若是能得宠,咱们家就算否极泰来了,全脱了奴籍也指日可待。”
少儿说话时的语气含着满满的期待,似乎是在畅想着一个美好的未来,卫子夫不忍心戳破她的美梦,只能苦笑。
元狩元年,那是十七年后了,那一年,淮南王刘安心怀谋逆的事情败露,皇帝派当时任廷尉的张汤亲赴淮南国审查罪证。
在张汤的穷治下,淮南王刘安意图谋反一事罪证确凿。最终,刘安自杀身亡,他的王后以及共同参与谋逆计划的臣子和宾客皆被屠戮殆尽,几日之间,淮南国的王宫就死了千余人。
作为刘安的太子和最宠爱的女儿,刘迁和刘陵自然不会被放过,尤其是刘迁,若不是他与雷被结怨,只怕淮南王的不臣之心还不能那么快地被发觉。
今天之前,卫子夫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家人扯上任何关系,她若真予刘迁为妾,到时怕是会同这些人一样,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不行!我绝不能坐以待毙。她暗暗下了决心。
与此同时,平阳府里公主的寝居灯火通明。
阳信跪坐在铜镜前,身后的侍女为她脱下钗环首饰,平阳侯曹时则是坐在不远处,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聊天。
说是聊天,可大多数时侯也不过是阳信问,曹时答罢了。虽出身于封邑万户的功臣之家,但平阳侯一向很尊敬自己这个贵为长公主的妻子,觉得她很有智慧。
阳信也一样,纵然曹时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男人,但为人有礼有节,也没什么骄奢淫逸的坏作风,她勉强还算满意。
二人的感情虽称不上如胶似漆,但也相敬如宾,从未别过苗头。
阳信:“今天刘陵提的那个事,你怎么看?”
曹时稍稍思索了一下,道:“一个女婢而已,全凭公主做主吧。”
又是这句话,自嫁给曹时后,阳信都听烦了。
她哽了一下,只觉得和丈夫压根儿聊不到一块去。夫妻俩相对无言,还好一人及时出现,缓解了此间尴尬的气氛。
这人便公主的傅母林宫,阳信一见她便笑着让她入座,平阳侯也颇为尊敬道:“您来了。”
“是,君侯。我刚从世子那回来,世子现下已经睡着了。”
“好。”平阳侯颔首道:“您与公主说话,我先走一步。”说罢,他将目光投向公主,在得到淡淡的一声“嗯”后,他就离开了。
阳信瞟了一眼曹时刚才坐的地方,“你看他,永远是这副没主见的样子。”
林宫委婉劝道:“一家人有一个拿主意的就是了,君侯事事顺您心意也是好的。”
阳信摇头轻笑,转移了话题,“说来,我还真没想到刘陵竟会如此看重一个小歌女。”
林宫接过女婢递上的篦子,慈爱地梳理起了阳信的头发,“公主不也挺喜欢那个卫子夫的吗?”
“我喜欢也只是喜欢听她唱个曲儿,可从未想过把她送给陛下。”
阳信有些心不在焉,她看着铜镜,总觉得镜中人的眼角眉梢间透着一丝挥不去的疲惫。
这疲惫一半是打生襄儿上来的,另一半则是被身边人烦的。
她对傅母诉说着那些烦心事,“因着之前陛下没看上我准备的那些女子,母后近来又催了。如今刘陵也管我要人,一个两个的,真都拿我当媒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