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卿完全被她绕进去了,不由自主地顺着问道:“怎么个可怜法?”
卫子夫垂眸,开始了胡编乱造,“我听他说自己从小被父母赶出家门,为了生计,乞儿、杂艺、甚至是囚徒都做过,直到偶然碰见了学占卜的门路,自此以卜筮为生,境遇才变好了些。”
魏长卿听的一脸凝重,但他有一点不解,“他的父母为何要赶走他呢?”
面对这个问题,卫子夫含糊道:“这我并不清楚,他从来没说过,我猜测这可能就是他心结之所在。”说着,她悄悄看了一眼卫长卿的表情,心里有些不安。
其实,给游鸿编一个父母双亡更好,但编排本人就罢了,在不确定其是否尚有父母在世的情况下,她也不好咒人双亲,故而只能含糊其辞。
所幸魏长卿不是个聪明人,见卫子夫性格温柔,还是大家奴婢,便觉得她就是那样一个怜贫惜弱的女子,对她说的话也全盘接受并相信了。
他感慨道,“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可怜人,我过会儿去劝劝,放过他得了。”
“如此甚好。”卫子夫微笑,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又是一番和气热情的告别,等送走了人,卫子夫便回到了弟弟的身边。
卫青在听她谈起游鸿的“可怜”之时就知晓了她的意图。不过他不明白,三姊不是不喜欢那个游鸿吗,又何必帮他说话?
这么想着,他也就问出来了。卫子夫听了淡淡道:“他固然不招人喜欢,但那天到底是我主动去找的他,他不欠我什么。”
说完,她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和刚才那恶少年的粗壮手臂,心有余悸道:“而且那些个恶少年实在莽撞,要真把他打出个好歹,我也未必就觉得畅快。”
“送一条手巾,说两句好话也不费事,讲完了我倒心安。”
“是这个道理。”卫青很认同姐姐的想法。
他原还打算问一下姐姐关于那个魏长卿的事儿,但转念一想,一个今日见了明日就不知能不能再遇的人也没什么好问的,便也就罢了。
惊心动魄的一天结束了,卫子夫的生活又恢复寻常。
因为忙于装点位于尚冠里的新宅子,所以刘陵往平阳侯府外跑的次数越来越多,并且每次外出只带自己的心腹和原来的奴仆,很少会带公主送来的人。
刘陵也在平阳侯府住了差不多两月有余了,如今淮南王即将动身回到封地,给她新购置的宅院也已修缮完成,卫子夫估算着日子,认为距她搬离侯府的日期已经不远。
果不其然,一日,她在近前服侍,闲聊时,翁主谈论到了这个事情。
“子夫啊,我就快离开这儿了。”
刘陵说这句话的时候,卫子夫正跪在一旁为她揉捏背部和颈项,这推拿的手法还是她前世做夫人的时候学习的。
天子常伏案批阅简牍,时间一长,难免腰颈酸痛。卫子夫是个有心人,虽有太医宫女,但她还是自己学了几招以备不时之需。
况且,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能学会一技之长,便总是有益处的。
此刻,子夫就在印证这一点,她用手抚摸着刘陵的后颈,待找到穴位后,略微一使力,刘陵便先是感到一痛,后就浑身通畅,整个人都舒服到有些混沌了。
趁着这个时间,卫子夫应答了她刚才说的话,“以翁主您和我们公主的关系,想来做客总是简单的。”
“哈哈。”已经清明过来的刘陵笑了两声,像是很认同这个说法似的。
她转头,问一旁跪坐着的人,“那你呢,我若是走了,你会想我吗?”
服侍刘陵将近两个月的光景,都没能让卫子夫适应对方这种黏黏糊糊的说话口吻。
不过主人想说什么轮不到做奴婢的置喙,所以她道:“翁主待奴婢极好,奴婢自然是会想念的。”
“是吗?”刘陵突然伸手抬起了卫子夫的下巴,就这样端详着眼前这张清丽明媚的面孔。
子夫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一动不动的任她打量。
好在刘陵很快就收回了手,笑着问起了别的,“那天那个卫青是你弟弟,你父母是只育有你们姊弟两个吗?”
卫子夫摇头,详细解释道:“不是,我上有一兄二姊,下有包括卫青在内的三个弟弟,一共兄弟七人。”
虽然妇人生育多个子女是常事,但乍然发现一个近在眼前的七子之母,还是令刘陵微微吃惊,她感慨道:“你们家还真是瓜瓞绵绵啊。”
这话卫子夫没接,只是垂头作聆听状。
刘陵也不在意,她独自沉思了一会儿,问:“我记得你有十六了吧。”
“是。”
“家中兄姊可曾婚嫁?”
“还没有。”
“哦?”刘凌调笑道:“虽说奴隶成家可照寻常人晚些,但你都年有二八,上头的年纪就更大了,你父母难道没帮着操心?”
子夫礼貌微笑,她不愿意说太多,只道:“也操心,不过奴婢的母兄虽身份卑微,但也称得上是开明之人,从不爱插手我们几个小辈的事。”
她的语气平缓,但刘陵没有错过“母兄”二字。是“母兄”而非“父母”,刘陵当即就意识到眼前人怕是无父,同时,她也知晓了卫子夫家中做主婚姻大事的人是母亲而非兄长。
明晰了这点,一个有趣的打算逐渐在刘陵的心中成了型,其实她本也不必在意这家子奴隶的想法,不过……
她再次笑眯眯地看了眼卫子夫,心想:可惜现在还不能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