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云翎千算万算,唯独忘记算了一件事。
或者说,以他的身份来说,根本没有资格可以了解到这件事。
云鹤衣有些神经质地蜷了蜷手指,他端过来旁边那碗一口未动的莲子羹,指尖摩挲几下质感细腻的汤匙,盛起一勺,递到唇边慢慢饮下。
莲子羹的味道和记忆里是一样的。
云鹤衣看着面前这碗羹汤,想起他幼年和父亲第一次走入那栽满青竹的别院时,那位温柔端庄的夫人亲自端出来招待自己的东西,就是这个。
哦,对……还有和母亲一起出来的,他此前素未谋面的“妹妹”。
嫩竹一样纤细笔直的少女,安静地站在母亲身后,在少年的云鹤衣因为惯常的谨慎婉拒了花容夫人的热情款待时,以一种十分理所当然的姿态,上前接住了自己泫然欲泣的母亲。
花容夫人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而诡异的是,他的父亲,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仿佛在那个小小的青竹园里,这个幼小又纤细的才是主人,而其余人皆是她的陪衬。
那名少女在专心致志地安抚她柔弱的母亲时,云家家主云寿亭的手,也正搭在他长子单薄的肩膀上。
哪怕到了现在,云鹤衣也依然记得父亲当年那狂热的眼神,以及那只过度兴奋而痉挛的手掌压在自己肩上的滚烫触感。
那一瞬间,他几乎要捏碎他长子肩上的骨肉,一向稳重克制的云家家主却仿佛对此毫无所觉。
【“看吧,孩子,这就是我们准备好的,云家未来的主人。”】
【“只要有她在,云家就永远不会输。”】
【“你要记得……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都属于她,云家的一切都属于她,直到她——”】
……
一声清脆的“叮当”,是汤匙落入空碗之中激起的突兀响动。云鹤衣松开手指,看着面前已经被自己喝完的莲子羹。
记忆里属于父亲的声音,从这里开始便有意遗忘。
后面父亲说了什么,他已经忘了,也不打算再想起来——毕竟没什么必要。
他这个代家主无论如何不可能做的比她更好,而且不止是他这么想,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只记得前面那一句就可以了。
他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
云家的一切也都是属于她的。
但是他们此前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也确实让她找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她干脆利落的扔下整个云间十二境不管、自顾自跑到外面去,和那群更劣等的凡民为伍的机会。
想到这里时,云鹤衣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的三娘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她平时在想什么,又准备做什么,这些事情旁人大多都猜不到,总归都是对云家有好处,所以即使不理解,也从来没人会去反驳她的意思。
但他是知道的,除了云家的利益,三娘心里还存着其他的事情。
比云家更重要,比云间十二境更重要——
但是,是什么呢……
云鹤衣的手指摩挲着那只她短暂握过的白玉汤匙,极为自然的唤来符偶,要它们把这个收入自己的书房。
但当符偶真的过来了,他又有些犹豫,反手将汤匙纳入掌心,准备自己亲自收拾。
他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边思考,三娘对云翎的反应太淡,看起来不像是能借机从那个小杂种的身上获得更多线索的样子。
既然如此的话,大概就只能考虑考虑其他方面了。
……比如说,玄清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