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峥去到大狱,问狱卒:“审问得如何了?”
“回侯爷,刑具都上了一大半,他仍旧是一句话不说,不是哈哈大笑,就是吐口水。”狱卒把刑审记载的册子奉给陆昀峥。
陆昀峥拿着那册子过目,扔到一边,肉眼可见的怒气暴涨,他大步往关押重刑犯的审讯间走去。
这个房间比较大,四周摆满了各式刑具。那些黑色的铁具上,残留着鲜红色的血迹,以及无论怎样也擦不掉的黑色血壳,嵌在刑具的缝隙中。
火炉热烈燃烧着,火光照亮房间正中的那名男子,他一张方脸,细长的眼睛,浓眉,眉毛杂乱,头发脏兮兮地一片片贴在脸上,是贺忠。
前几日,发现有细作将布防图运出城的第一时间,陆昀峥派人审讯细作,分析运送布防图的路线,及时截获并调换了布防图。布防图十分精细,若是真落在楼烦手中,那这一仗凶多吉少。
经过排查细作的行踪,发现其与贺忠去过同一个青楼,两次。将贺忠抓来后,对于楼烦细作一事,他并不否认,甚至他还敢提出一个条件。
他私下对陆昀峥提出了一个条件:想要救妻女的性命,便将真实的布防图送到楼烦去。
原来他在来保宁的路上,给阿致下毒。这种毒比较特殊,在刚中毒的前几日,可通过男女亲密之交传播。贺忠就是想要通过阿致毒死陆昀峥。可惜,陆昀峥太过谨慎,贺忠的计划没有成功。
不过,贺忠赌对了,阿致和希君都是陆昀峥最在乎的人。中毒的妻女,对于陆昀峥来说很难舍弃。如果不能及时解毒,毒发身亡时七窍流血,非常痛苦。对于阿致和希君来说,她们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想好了没有,到底是要妻女的性命,还是要一战功成的名利?”贺忠看到独自而来的陆昀峥,火辣辣痛苦的皮肉上绽放出畅快的笑容。
靠墙有一张太师椅,陆昀峥坐上去,非常冷静,问:“你猜我选哪一种?”
贺忠冷笑:“你这种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的人,有什么好装的?你最终还是会抛妻弃子!”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认为我会为了名利不择手段?”
贺忠吐他一口唾沫,可惜太远,只吐到陆昀峥的脚边:“你自己如何恶心,自己都不知么?”
陆昀峥起身,踩着那口唾沫,靠近他:“我还真不知,不如你直接告诉我。”
贺忠的脸色变了,抿紧嘴唇,一句话不肯再说。
陆昀峥和他废了许久的唇舌,贺忠仍旧不为所动:“你有本事就弄死我。”
他一副视死如归的壮士模样。
陆昀峥绕到他身后,俯看他这奄奄一息的模样,道:“你不是楼烦人,却要为楼烦人卖命。”
贺忠一惊,侧头看着陆昀峥。
陆昀峥继续道:“楼烦人偷了布防图,这么重要的物件只派了个弱女子冒险运出城,而武功高强的你却一直留在保宁城附近。”
贺忠咬紧牙关,盯着地面不做声。
“留在保宁城附近,并不是为了楼烦效命,而是因为你的目标在我。”陆昀峥轻轻挪步到侧面,正好看到贺忠轻轻眨动的眼睛,“你要向我复仇。”
·
早上的雪片越飞越大,阿致难得陪着希君躺床上。
希君咳嗽得小脸通红,没精打采看着窗外,问阿爹什么时候回来。
阿致的手放在她的小肚子上,安慰她:“不要担心,阿爹不会跑了,他以后和我们一起生活。”
“真的?”希君两眼亮晶晶的。
“嗯,你糊涂阿爹终于记起了阿妈。”
“记得阿妈?”希君睁大眼睛,“那他记得我吗?”
阿致被她逗笑了:“你阿爹以前都没有见过你,怎么记得你?”
希君半天不说话,嘴巴嘟起来。
·
晚上,雪积了厚厚一层,陆昀峥骑马回来,一身的风霜。
阿致燃着灯在后院纳鞋底,听到马蹄声,打开后门,放他进来,又给他拍掉大氅上的雪片:“希君正在生你的气。”
陆昀峥把马系到院子里放柴火的一个矮棚中,靠着火膛,然后又去房里哄希君,一把抱住床上的小祖宗:“是谁惹我们小聪明生气了?”
希君慢慢转过头来,打量他:“丧彪和土豆,你还记得吗?”
“丧彪?”陆昀峥想起来,在密县第一次见到这小丫头,她就是喊他丧彪。于是他道:“我是丧彪。”
希君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十分激动,咳嗽着要从床上爬起来。
陆昀峥继续道:“那你是土豆?”
希君的眼睛暗淡下去,她重新躺在床上,背对着陆昀峥:“让我气死算了。”
说着,希君又是一阵咳嗽,眉毛都咳红了。
阿致刚好进来,伸手拍了拍希君的屁股:“尽学些不好的。”
陆昀峥道:“天天去医馆玩,什么人都能见到,当然什么都学。你以后少让她去医馆。”
他还上纲上线了,阿致想和他理论,正好前门被人拍得噼啪响:“你出来!”
是个男人的声音,力气还挺大。
陆昀峥拦住她:“我去看看。”
陆昀峥打开面馆前厅大门,大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男人,江善守。陆昀峥认得他,那一日在医馆,他听说妻子美娘受伤,满脸焦灼地冲进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此刻,他满身酒气,满面坨红,怒气冲冲,挥动着手臂,格外不耐烦,和平日里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