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致的耳朵动了动。她满面担心,回头四处环顾山坡。这树林子里,显得有些阴森,仿佛随时有野兽会出没。
“致娘你不用担心,一个小水坑,不会有什么问题。我看过地图,过了这里,还有不到四里地,就是驿站。”
阿致伸手,示意他闭嘴。
陶盾咬死嘴巴,看着她,她就像是绷得很紧的弹弓,随时准备开弓射击。
马车里的希君露出头来,她感觉到气氛不对,大气都不敢喘,观察着阿妈的一举一动。
阿致示意陶盾帮把手,把马车往后拉。
“为什么?”陶盾不解。
阿致从马车后又拉出所有大箱子来,也不再检查,直接扔路边,只留了一个马褂大小的匣子。她再咬牙将马车拉回干泥巴路上,调转车头,朝向过来的方向。
这是要往回走?天不是还没黑吗?所有家当都不要了?陶盾还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被阿致一把拉到马车上。
致娘的力气好大,这让陶盾异常震惊。
马车已经开始快速驶动,阿致将马缰绳交给他。
陶盾愣了一下,慢吞吞伸手,阿致连忙招呼希君过来:“你来!”
希君如同临危受命,迅速接过阿妈手中的缰绳和马鞭,和阿妈换了个位置。
马跑了一天,疲累至极,大口喘气着。马蹄声、马喘气声,还有车轱辘在地上哐当哐当的声音,在夜幕降临前的山谷中回响。
陶盾微微抬起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会,慢慢抓成一团,他有些尴尬。他竟连个五岁的小女娃都不如。陶盾问:“致娘怎么了?为何要往回走?”
阿致懒得理他,从坐垫下摸出一个长盒子来,打开盒子是三把刀,其中一把别在腰后,一把藏在短靴的脚踝里,再一把递给希君。希君忙着策马,阿致便伸手给她别在腰间。
这三把刀磨过了,为了找屈老幺报仇。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
致娘为何有这么多锋利的刀?陶盾睁大了眼睛:“致娘你……你在干什么?”
他抬头,只见致娘脸色严肃,额头上都是热汗。
阿致从箱子里又摸出两把长刀来,其中一把锋利的她留给自己;另一把比较钝的,递给陶盾,低沉着声音道:“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们吗?等会听我指挥。”
指挥什么?
陶盾还没来得及问,突然一支箭射过来,破开空气的声音十分尖锐,极速靠近他的胸口。
阿致将那长盒扔出,挡住了这根箭。
马匹受了惊吓,拼命往前跑,速度特别快,差点撞到山壁。
阿致对希君大声道:“牵紧绳子!”
希君双眼死盯着马匹,两只小手捏着缰绳,几乎握不住。陶盾这时才缓过来,伸手帮希君握着缰绳,掌控好方向:“希君你进去马车里。”
马车往前狂奔两里地,才慢下来。
阿致环视四周,终于没有了那种被暗中凝视的不安感。但他们今晚必然要在黑夜中赶路了。
陶盾也跟着放松下来,他问:“致娘,你怎么知道有危险?”
致娘那应对的模样,似乎早有预料。看致娘那身手,如此干净利落又熟练,似乎深藏不露。
阿致道:“我们只是暂时安全,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卡在一个大石子上,差点朝一边歪倒。而马匹被缰绳一勒,卸了力气,直抽气,死活不肯再走。
怎么办?他们离之前的驿馆,至少还有六里地……天已经黑了。
阿致侧头,她听到了逐渐追过来的脚步声。
阿致将那个木匣子交给女儿:“抱好了。”
希君保护着唯一的木匣子,紧紧抱在胸前。
阿致抽出长刀来,对着身后的小路,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男子,他一身黑色麻布衣,脚步稳健,头上包着布巾,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十分威武:“还不跪下求饶!”
这是山匪,他们遇到了山匪。
陶盾双手握着长刀刀柄,两腿战战,双臂绵软,口干舌燥,大喊:“致……致娘,我……保保……保护你!”
·
立秋已过,早晨有狂风,吹得旗帜猎猎。
陆府之内,下人低头做着自己的事,井井有条地洒扫。
陆昀峥站在铜镜前,穿上一身盔甲,今日要启程前往边境,以应对楼烦惹出的麻烦。
他身后的罗三禀报:“侯爷,昨夜派去密县的人来报,那面馆的小娘子已经离开多日,不知去往哪里,还需要调查,属下留了两人去追查。”
昨天,在陆侯爷见过那十岁的陆涂后,给王阳写了信,又分派人手快马加鞭去密县寻小娘子的下落。
陆昀峥系好腰带,他道:“你再多派两个人去追,尽快查出来。”
“是。”
“侯爷,给王阳的信,已经送到他家里,但是他妻子说他刚刚出门去,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怎么办呢?”罗三昨日去问,才知道王阳每次离家至少一个月。
“去将人追回来,赏银按照惯例给。”陆昀峥走出门,抬头望着天,似乎要下雨。他昨日下午去找父母,用陆涂的事诈二位老人,他们不否认陆涂和阿致的离开有关,但也什么都没说,和一年前他成婚那晚一样。他有他的坚持,父母也是。
他当然想要亲自去查那小娘子,想要问她究竟有没有骗她,又是为何要骗他?
但是眼下战事在即,儿女情长也只能先放在一旁。
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陆昀峥跨出大门前,又吩咐罗三:“若有人拿着我的黄玉来府里找,不论她是谁,一定要将人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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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一步步走过来,看到对面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瘦弱小娘子还有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他格外开心,嘴里的狗尾巴草转得贼欢。
这小娘子长得不错,可以卖个好价钱。
阿致让希君去马车上等,自己则手持长刀,观察着对方。
陶盾站在原地,腿软得像面条。在山匪走到只有一臂距离时,他挥动长刀,却砍了个空,一屁股坐在地上。
长刀“硁噔”一声掉地上。
那山匪吐掉狗尾巴草,捡起地上的长刀,对着陶盾砍去。
怎么办?陶盾手撑着身体后退。
一把短刀有力地飞出,准确无误地插在了那山匪的胸口,山匪满脸不可置信,捂着胸口,看着掌心殷红的血液,慢慢倒地。
陶盾回头,是致娘,她一刀将那山匪毙命:“杀人了……”
阿致从山匪胸口拔出短刀:“再不走,他还没死,同伙来了,我们就要死。”
陶盾飞快从地上爬起来,坐上马车,与阿致一同回去。赶路许久,他们终于回到前一晚的驿站。
阿致带着女儿希君上楼睡觉,陶盾则继续坐在楼下,他脸色苍白,对着烛火喝了一夜的酒。烛火中,他看到了被弃置在路边的箱子,还想起了致娘甩出去快准狠的匕首……也想到了当时退缩的自己。
第二天早上,阿致下楼来,准备吃早饭,被陶盾拦在半路上:“致娘,我有件事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