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峥盯着那册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立刻出了县衙,打马出去。
屈县尉一直在外等着,见陆昀峥急匆匆离开,立刻回去查看方才那本册子,册子上,“王致”两个字旁是深深的指甲印。
陆昀峥打马去寻那面馆。面馆所在的巷子太窄,他将那马缰直接扔给一个路人,又摸了一锭银子丢给他:“看着。”
路人直说谢谢大爷。
陆昀峥手中捏着马鞭,大步走到面馆前面,看着阿致的眼睛,笃定地说:“你认识我。”
阿致被他这话搞懵了。陆昀峥不是失忆了吗?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看着他直白的眼神,阿致瞬时冷静下来。她对他再了解不过,现在他不过是在试探。如果他真的认出她沈雪致,必然不会浪费时间试探,而是直接冲进来拉着她,问她一大堆问题,又或者……一句话都不说。她最后留给他的“真面目”,可是势利小人。他若真知道她是沈雪致,应当是一句话都懒得对她多说,更何况,他有那样好的夫人了。
阿致笑着道:“这位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民妇说过,不认识您这样的贵亲戚,不敢高攀。”
面馆前面那两个吃面的客官,低头嗦一根面,实则竖起耳朵了听闲话。
陆昀峥看着她:“你不用骗我,我已去查了你的户籍。你名字里有个‘致’,你夫君姓陆……”
“名字里有个‘致’又怎样了?不能吗?还有,我那死鬼丈夫确实姓陆。您若是想要寻他要债,应该早点的,他都死了多少年。”阿致极快反应过来,讥讽道,“冤有头债有主。他欠钱,您去找他,民妇没有。”
一旁两个看客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要债的?
陆昀峥一错不错看着她的脸,她非常坦然,应对自如。除了一开始有些慌,后来便沉着冷静极了。要说骗他,也不可能突然想到丈夫欠债这么圆滑的借口来。
但她这反应过于流畅,陆昀峥总觉得有可疑。但当下他也没有办法,抿紧嘴唇看着她,点了一碗牛肉面,正对着面馆里头坐着,和里头的小娘子大眼对小眼。
阿致没好气地将一碗面“砰”放他面前,希望他别再来找麻烦。
好在陆昀峥后来没再和她争什么,吃完就走。
到第二天早上,陆昀峥来了,点一碗牛肉面,盯着阿致,吃碗面,又走了。中午、晚上也是如此。连着三天都如此。
他一眼华贵的人,这一连几天,顿顿都是捧场寡妇家的面馆生意。此事早有人注意到,传得有鼻子有眼。也不知为何,他家夫人竟然毫无察觉。
至于阿致,她被别人异样的眼光追着打量,她倒不是觉得羞耻,主要是烦恼,还怕女儿被人说不好听的。好在女儿一切如常。
这一天晚上,陶盾来面馆吃晚饭,他过来之前,仔细打量这门口几个客官,好一会才撅嘴坐下。因为他来得有些晚了,几个客官走了便没什么人来。
夜色深了,阿致准备收摊。
陶盾一边吃,一边说:“致娘,你歇会儿,放着我等会来。”
“不妨事,也就是几条凳的事。”阿致当妈这些年,什么活儿没做过?不过区区几条凳而已。
陶盾赶忙几口吃完面,给她抬了一张桌进去。收摊关门之前,陶盾轻声说:“致娘。”
阿致看他欲言又止好几回,便知道肯定不是好话,不过她拍拍手里的灰尘,叉着腰,用汗巾擦脸:“你说。”
大概率他是要说陆昀峥来这里蹲着吃面的事。
“我听说,前几日陆小侯爷专门去衙门里寻了你的户籍……”陶盾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冷。
“然后呢?”
陶盾纠结了一会,眼睛在这面馆里四处打量,唯独不敢看致娘。他原本没有勇气说下去,但想起来前几日,致娘那样失态地朝着巷口的陆小侯爷跑去,这两人之间或许真的有什么。话已至此,嗫嚅着说出来:“听说他常来你这里吃面……这是真的吗?”
“他来吃面是真的。”阿致看着他的眼睛,尽量保持耐心,“所以,你想说什么?”
沉默许久,陶盾都没有说话,但他又不走。
阿致低眸,看着他的双手,两只手在身前绞在一起,比心还纠结。这时候,阿致忽然记起来,当年她喜欢陆昀峥的一点是,他光明磊落,喜欢就喜欢了,虽然会试探她的心意,但是不会旁敲侧击、扭扭捏捏像个姑娘。现在阿致站在陶盾面前,感觉自己更像个高大的男人。
陶盾说:“我听说陆小侯爷有意纳你为妾……”
外面的谣言竟如此离谱了么?
不过,她和陆昀峥的接触确实多了些,容易给自己惹麻烦。
阿致叹一口气:“没有这回事。早说过很多次,除了我丈夫,我不会再嫁,更不会给人做妾。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多谢你帮忙收摊。”
陶盾呆呆退后一步。
阿致则吹了最后一根蜡烛,利落关了面馆的大门,去后院叫女儿洗漱。
陶盾则站在面馆门口,失魂落魄。果然,致娘从头至尾都没有爱过他。他很确信,致娘喜欢那陆小侯爷,见的第一面就喜欢。致娘和其他女子一样,更爱威武的男人,对他这个瘦弱的书生只是怜悯而已。
当然,他也很感激了。因为那么多女子,也只有致娘一个对他怜悯。他只恨自己不是陆小侯爷那般气概的男子。
·
到了第四日早晨,外头下着大暴雨。
陆昀峥从床上起来,披了外衣,第一件事是去书房写了一张字条。他朝空中做了个手势,便有一黑衣人从空中轻轻落下,抱拳行礼:“侯爷。”
陆昀峥点头:“你亲自去渠县查这两人。”
罗三是侯爷最新提拔的暗卫头领,他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名字:陆扬、王致。
渠县姓陆?
“这是侯爷本家?”罗三有些吃惊,陆侯爷本家就是在渠县。
陆昀峥道:“还不确定。事无巨细,你都要打听清楚。”
前三日他在面馆观察王致,她十分淡定,一点不心虚。就这样,连陆昀峥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或许,她真的不是阿致。一切的一切,只是巧合?
不管怎样,要弄清楚那面馆小娘子说的是真是假,只有一个办法:直接去渠县打听。
罗三掏出随身的火石,将纸条烧掉,领命而去。这一去一来,路上就要两天。
陆昀峥回到房里,穿好衣裳,打洗脸水来的小厮道:“夫人问您今日还出门吗?”
陆昀峥抬头看那小厮。
小厮缩着肩膀道:“夫人说有事找您。”
夫人天不亮醒来,醒来就摔了个鎏金的杯子,然后叫婢女来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