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花绝真是个奇怪的人。”
熟悉的名字被不熟悉的声音提起,玩笑中几分讥诮,听着有些轻浮,巽又收敛视线,向声音的主人看去。
花翮与花莹莹的脸色深刻了起来。
来者是名男子,身着一袭尊贵典雅的紫衣,单手叉腰,嘴角微挑,慵懒地睥睨着几人。一股掩盖不住的狂妄高傲。即便不去看家纹,巽又也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
她看了看他的右大臂,上面绑着一条抹额,飘逸的长尾正随风摇曳。委实刻意,委实做作。
花翮冷冷地拱手:“璟公子。”
这位“璟公子”嗤了一声,摇了摇头,一眼看穿花翮敢怒不敢言,笑得更愉快了:“阿翮,怎的总是这般拘谨?大家都是兄弟姊妹,放轻松一点嘛。我刚还在里头瞧见你们师兄了,真没想到花宗主居然会放花绝来坠星谷,我看到他时吓了一跳呢。”
太过明显的来者不善,花翮实在不想接话,花莹莹见状只好想办法附和一两句,蒯璟却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继续笑道。
“真是稀奇,也不知是他自己想来,还是花宗主派他来的?我蒯家身为百仙之首,自然不论是哪门哪派都会尽力款待,不过我想,花绝这人再怎么百无禁忌,也不至于自己巴巴地跑来这等不合他身份的场合,供其他的世家玄门诟病罢?”
蒯璟的笑容写满了咄咄逼人,巽又自知不好插手他人事,便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花翮,没想到花莹莹却开口道:“我家宗主也是好意,不想却添了麻烦,我等既然是客,被他人说上两句倒也没什么,只怕传到蒯宗主耳中,或是外头的什么人耳中,难免会以为蒯氏由着底下的人随意诟病宾客,教名不见经传的世家骑到了脑袋上去,扫了兴致……我不大会说话,还请璟公子莫要见怪。”
蒯璟的笑意丝毫不减:“莹莹妹妹说的是。我蒯氏自然不会由着他人乱说,只是——”顿了顿道:“花绝兄弟既代表花氏前来,也该多少有点诚意才是,如今只带了盆不知哪里挖来的竹子苗,就这般大摇大摆地进了玄微宫,反倒是抹了我家宗主的面子,这还让人如何为他说话?只怕他人会说是花绝兄弟不将我蒯氏放在眼里,一个魔修之后也敢来玉崇顶,唉,想必阿翮与莹莹妹妹为此也很头疼罢……”
巽又的视线死死地锁在了蒯璟脸上。
而花翮低着头,面颊微微抽动,仍然不做声。
花莹莹一向柔和的语调,忽然有些严肃起来:“璟公子,今日我们是客,即使应氏的灵泓使不在,你也该注意自己的言行,免得让其他人捉住了把柄,就算璟公子没有那个意思,他日清算起来可就说不清了。”
蒯璟依然在笑:“莹莹妹妹误会,我当然没有那个意思了,不过是有点好奇——今日是我们仙宗开山立派的大喜之日,贵宗派一个魔修之后来送贺,究竟是何居心呢?”
花莹莹脸色青白,一时语塞,蒯璟实在欺人太甚,巽又手绕到身后,正要拔刀,突然听到一旁传出哧地一声,花翮笑了。
他向前一步,将巽又拔出几寸的钩刀,不动声色地推回了刀鞘:“我也想问问,璟公子究竟是何居心?为保贵宗一切顺利,敝宗大师兄大师姐一同赶赴边境,由我二师兄花绝携礼恭贺,且这贺礼是敝宗独有的仙竹幼苗,更是由我花氏宗主亲自挑选,这有什么失礼的?”
蒯璟笑容滞了一刻:“这……”
花翮再向前一步,冷硬地道:“我二师兄花绝,乃是我花氏宗主,花卫亲收的门下弟子,由我师父花晏抚养长大,管他出身为何,既是花氏记入宗谱的弟子,便是我们承认的二师兄!璟公子一口一个魔修之后,到底是在瞧不起谁?是瞧不起我们宗主,还是瞧不起我拜宣花氏?仙门百首的弟子今日可真教我开眼,不知蒯宗主是否知道,今日坠星谷大喜,他座下爱徒就是这般待客的?”
蒯璟狠狠道:“你——”
花翮挡在身前,巽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强硬地打断道:“只可惜,今日灵泓使不在,要辛苦玉渊使代为转达了。”
说实话,她有些意外。
对于花绝受侮,他并没有乐见其成,虽说其中牵扯了花氏的威仪和脸面,他昨日的言行,也表示出他平日里对花绝有很大的意见,可方才的一番话,巽又不觉得只是场面话,花翮确实是将花绝作为同门师兄来看待的。
这么一想,巽又忽然觉得花翮顺眼了许多。
此时,一道春光明媚的俏皮嗓音插入了对话:“找我师妹有何要事呀,不如由我转达?”
一双手从身后搂住花翮,应旸对着蒯璟笑嘻嘻地道:“我说话一样管用,这不比找云家小幽方便?你说是不是呀璟公子~”
应旸像一朵大红花似的,将花翮浑身裹住,下巴抵在脑袋上,花翮不由得浑身僵硬,加之璟公子三个字叫得格外亲切,听得花翮与蒯璟都一个激灵。
蒯璟吞了口口水,干笑道:“应旸前辈,误会,这都是误会!我本想着没什么事,给弟弟妹妹逗个趣儿,谁承想这弄巧成拙,倒让他们生气了。都是晚辈的不是,怠慢了花氏的弟弟妹妹们,还望前辈恕罪。”
忽然有人靠近,巽又侧首抬眼,只见花绝与她并肩而立,环着手臂,一脸看戏的败絮坏笑,仿佛没事儿人一样,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不知怎的,巽又稍稍安心了。
蒯璟瞧见花绝也在,立刻热情地冲他道:“哎呦,这不是花绝兄弟嘛,别来无恙啊,刚在厅里见着你就想打招呼来着,谁知一来二去给错过了,有空一起喝酒啊!”
花绝笑着听他胡诌,最后随意应了声:“行啊。”
于是蒯璟飞快地找借口闪去了一边。
几人很是解气,玄微宫前的云衢也展颜轻笑,夸赞道:“应旸前辈倒是及时,依我看,翮公子此番应对真是恰到好处,他这般维护师兄,兄弟情谊可见一斑,也难怪绝公子多疼爱他一些。”
云栾听他说完,只默默地望向那边,笑了笑。
花翮怒道:“花无存!都快要入席了,你怎的去了那么久,做事一点章法都没有!早知就该我替你去。”
花绝被狠狠数落一番,只顾赔笑道歉,应旸念叨着小翮好凶,躲去巽又身后,面对巽又这个外人在场,花翮总归收敛一些,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这才肯放过花绝,冷哼着上一边去了。
花莹莹看在眼中,笑而不语,花绝揉了揉她的脑袋,称赞道:“我们家莹莹真是长大了,师兄还当你是个孩子,没想到你已经比师兄还要能说会道了,真有我花氏的风范!回头师兄给你买糖吃。”
花莹莹害羞地低了低头,嗫嚅道:“绝师兄过誉了,方才是多亏有三师兄和又姑娘在这里,给我壮了胆,我才硬着头皮说的,要是步筠在,肯定都不用应旸前辈出面就能顺利解决的……”
应旸噘着嘴道:“莹莹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自信了,小绝夸你是真心实意,你就受着嘛!”
此言一出,花莹莹明显地慌张了,嘴里啊哇哇地道:“是、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多谢绝师兄和前辈了……”
应旸满意地道:“那你想吃什么糖,我让你绝师兄给你买!”
花莹莹有些不大好意思道:“啊,那……冬瓜糖可以吗?”
“诶——可是我觉得蓼花糖比较好吃耶?”
“那、那就蓼花糖……我、我都可以,前辈挑自己喜欢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