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海的各大报纸都在显要版面刊登了舞剧《阿育伯德路》首演大获成功的消息,与这消息一起见报的,是一张剧团全体主创的合影。大家身穿华丽精致的法兰西风格的舞剧服装,站在熠熠闪烁的聚光灯下,唯美梦幻,顿时引起了轰动。
一时间,本就紧俏的戏票更是供不应求。舞团在上海连演七场,又加演三场,场场爆满,甚至还有太太小姐们场场都去的,看到最后,连台词都快背了下来。
如此重磅的消息,很快也便传到了巡演第二站的江阳城。上海那边的演出还未结束,江阳的戏票就已被一抢而空,江阳城众人天天翘首以盼,在剧团乘渠氏旗下的航运公司的轮渡抵达江阳码头时,水道两边甚至有早早听闻风声的戏迷们夹道欢迎,阵仗之大,几乎比得上前清时恭亲王最后一次亲自南巡的场面了。
不过,毓琼和渠殊同却都不在船上。渠殊同的实验室正紧锣密鼓培育着新型棉种,毓琼也惦记着正在进行最后软装的新洋房,两人在上海停留了三日,待舞剧演出步入正轨后,毓琼和渠殊同便先行乘火车回到江阳,各自忙碌起来。
这日,毓琼从老宅出来,准备去祐山洋房接收定制的几套巨幅窗帘,却在快到天行棉纱厂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急忙让司机停车,摇下车窗玻璃,探出头去喊:“阿星!”
那位穿着粉色洋装、带着羽毛装饰的阔沿礼帽的小姐循声回头,看到毓琼,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毓琼!我还预备着等你随剧团一起回来,就邀请你见面,没想到你竟已经回来了?”
“对,我先回来了。”毓琼笑眯眯点头,“阿星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浅田星看看脚下摆着的大大小小几个盒子,迟疑了一下,点头:“那可太好了,我正发愁要怎么拿回家呢。毓琼,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不必。”毓琼热情推开车门,招呼浅田星上车。
再次来到浅田星家,房子还是布置的如之前一样整洁温馨,不过这次,房间的角角落落里,倒是多了不少花束。有的还鲜嫩欲滴、含苞待放,有的却已经暗淡风干,成了干花。
浅田星将鲜花与干花搭配着摆在一起,倒是让毓琼眼前一亮,再次大赞她的品味和巧思。
浅田星浅笑盈盈,亲自为毓琼点茶,碾茶注水,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
毓琼欣赏了一会儿,寻话题道:“对了,《阿育伯德路》在上海的首演,我好像没有见到你。是岛津先生一个人去的吗?”
浅田星用茶筅击拂着茶膏的动作微顿。
“我……我去了的。”浅田星低头,纤长的睫毛颤抖,“但是入场时,我在门口遇到了一个人,不合适见他,所以就避开了。”
她抬眸,目光诚挚:“对不起,毓琼,浪费了你的一片好意。”
“哦,这样啊,”毓琼倒是不太在意那张戏票,好奇道,“你不合适见的人,是谁啊?”
浅田星咬咬唇,犹豫一会儿,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是……是我表哥。”
“就是你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哥?”毓琼想起浅田星之前对她讲的关于这位表哥的只言片语,顿时来了精神,“怪不得你们很久没见了,原来他在上海啊。可是见到他,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避开?”
浅田星沉默。她低了头,重新开始点茶,却在毓琼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忽地低低道:“我们差一点就结婚了的。”
“结婚?”毓琼一怔,反应过来,声音顿时高了一个八度,“你们都快要结婚了?那说明,你的那位表哥对你也是有情谊的,你们为什么分开了?”
浅田星点茶的动作再次缓了下来。她视线转去旁边摆着的一束已经干枯了的橘粉色玫瑰,盯了一会儿:“我们是被逼分开的。分开之后,我才去投奔了母亲,去了东洋留学。他……”
她脸上露出了个苦涩的笑:“他的事业现在也很好。”
“这么说,你们已经见过了?”毓琼恍然大悟,急忙探前身子,激动道,“他结婚了吗?他是不是还爱你,还想追求你?”
浅田星沉默一会儿,看向毓琼,神情渐渐缓和下来,没说是或不是,只道:“我有岛津君了。”
这算什么回答?
毓琼还想再问,一位女佣敲门进来,说外面有人找。浅田星歉意一笑,让毓琼自便,自己起身出了屋。
屋子里只剩下了毓琼一人。
她安静等了一会儿,有些百无聊赖,便从榻榻米上挪了挪身子,凑到那束干枯的粉橘色玫瑰花旁,左右端详,视线忽地一凝,“咦”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从花束中抽出了一张系着粉色绸带的花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