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琼今日穿了一条浪漫主义洛可可风格的西式舞会礼服,礼裙领口宽阔,上身用正红色底布缝制紧身窄衣,却又从两肩开始以一片上宽下窄的白色阔型蕾丝装饰,最后以V字型收拢于腰下,掐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蕾丝围成的倒三角型前胸位置则改用浅金色底布,另横向装饰着七八条珍珠串链,从两侧固定。除最上面的两条珠链相互平行之外,下面的两条或是三条珠链组成一组,相互交叉,垂坠着自然的弧度,随着她的走动,在她身前摇曳生辉。
而下身的裙摆则是与中式礼服截然不同的宽大蓬松,整体选用了白色缎面层叠堆褶,柔软而富有光泽,又在其上以金色绣线细细钩织旋涡状花纹。
最后,为整条裙摆罩上一层轻薄的白色细纱,将绚烂的金色花纹遮掩其下,隐约朦胧,只在行走间熠熠生辉,反而比全然暴露更增添了几分细腻与奢华。
这是一条全然不同的、样式新鲜的、且无疑是非常美丽的礼服裙。虽毓琼本来就生的极好,但不管是谁能穿上这么一条礼裙,都一定会在众位佳人中脱颖而出,如渠太太这般,成为全场焦点。
短暂的失语之后,众位太太小姐们两眼放光,不待毓琼走近,纷纷拥上前去,不住夸赞着毓琼今日的装扮,又急忙询问这衣服是在哪里买的。
热切到将渠殊同都挤到了一边。
今日为了配合这条礼裙,毓琼特意将长发烫成大卷,还换上了高跟皮鞋,骤然身陷众人包围,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可她对现在这般场景极其满意,也顾不得狼狈了,在众人挨挤之间,笑容满面:“这裙子是我自己设计制作的。”
又激起一阵惊叹,且同时吸引了更多本没有靠过来的男士的注意力。
毓琼看时机差不多了,刻意扬高声音,热情安慰失望的太太小姐们:“大家不要难过,类似的款式,西洋的服装设计师都会做的,只不过,我这裙子有一条与他们不同,也是他们学不来的。”
大家本已下定决心马上就要前去抢购,听闻是毓琼亲自设计制作的,自己没得可抢,沮丧之情顿时溢于言表。
还没等消化完这个晴天霹雳,又猛地听闻还能有转机,记下了这“特殊的一条”,自己还是有机会拥有这么一条惊艳四座的礼服裙的,顿时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热切看着毓琼,催促着:“渠太太,还请您说清楚一些呀。”
“我做这裙子所用的布料,都是天行棉纱厂的品,用的是咱传统的老工艺了,手艺精湛,比洋布洋纱好得多,是那些那些机器织出来的洋货万万不及的,最能体现尊贵和精致了。”
毓琼笑眯眯的,大方地任围在她身边的太太小姐上手来摸:“这也是现在了,他们把那些大路货运到咱这里,还能占个新鲜。要知道,从一百年多前开始,欧罗巴洲的那些王室和贵族,可都是以穿咱中国出产的丝绸为荣呢。”
有年长些的旧式太太便惊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他们还创造了一个法文新词,Chinoiserie,就是用来形容中国风的呢!”毓琼认真道,“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咱们自己的东西最好了,这不,就是拿来做洋人的衣裳,也要更好看一些呢。”
毓琼的意思已分外明显,在场的都是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天行棉纱厂的高级布料受了洋布冲击,渠太太亲自出马,为自家吆喝呢。
可就算知道了,大家也说不了什么。眼见为实,这天行的料子做成的衣裳,的确是比那洋布看着高级。
这就是阳谋,大大方方的阳谋。
姚勖谦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第一个大声响应:“呦,那咱买上这料子,不就跟那英吉利法兰西的贵族们穿一样的了?致一,我跟你关系好,你可得给我留着些,以后美人们都穿这衣裳,咱也养眼不是?”
说罢,还不忘拽上身边的人一起下水:“裴先生,您说是吧?”
被忽然点名的围观群众裴先生急忙讷讷应是,附和着:“真是不错。我也得给我太太买些回去。”
有那性急些的,看现场这热烈气氛,再看自家夫人女儿围在渠太太身边,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当即便去找渠殊同,也要求预留一些。
没一会儿,渠殊同也被围了起来。有夸赞他料子好的,有来要求合作的,还有酸溜溜说他娶了位好太太的,不管如何,宴席氛围倒是又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等毓琼终于从太太小姐们中脱身,踩着高跟皮鞋的双脚都软得快站不住了,急忙靠在旁边一根立柱上,这才终于得以喘息。
她一边以手扇风,一边放松思绪,却忽地想到了什么,急忙探身出去,视线在场内逡巡。
对了,刚刚好像没看到浅田星。她今日没来吗?
毓琼正抻着脖子四处张望,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离她极近,几乎就在耳边:
“你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