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暂时没接到老师的近况,但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渠殊同急忙安抚她,“你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一有消息,会马上告诉你的。”
这晚,毓琼罕见地失眠了。
戴家深沐皇恩,她更是得了正式御封的格格,身处她的立场,本该天然的支持朝廷,而对这些新法或起事深恶痛绝。
可不知是受到父亲推崇西学的影响,还是那晚阴差阳错下成为被暗杀对象的惊魂经历,又或是这段时间在海琅镇的所见所闻,让毓琼对这些抛却生命振臂高呼的勇士,抱有一种极大的、带着悲悯的敬佩之意。
她想到在美利坚、法兰西见到的不得不让人叹服的洋人科技,和宫闱里对“洋人玩意儿”的带着嘲弄和嫌弃的轻视;想到为了活着而甘愿豁出命去打仗的壮儿,和后宫中一鼎一鼎不为了吃、只为了宫室清香的各色水果;还有京师中挥金如土的朱门绣户,和海琅镇里为了抢一块发霉的麻糕而大打出手的流民乞丐,心绪实在复杂纷乱。
最后,毓琼长长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毓琼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海琅镇一如往日般平静无波,似乎自成一番天地,与世隔绝。渠殊同和姚勖谦却更忙了。渠殊同甚至已经叮嘱了毓琼,这两天就可以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以便能够随时离开。
毓琼自然听从,这天,便提了一篮子不打算带走的东西,送去全婶子家里。
全婶子自然又是一番推辞之后,才千恩万谢收下。壮儿目送母亲提着篮子去归置东西,又看着毓琼欲言又止了许久,这才开口:“婶子,你们是要走了吗?”
毓琼没想到壮儿如此敏锐。她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在全婶子惊慌的阻拦声中,一个年轻男子迈过门槛,踏入了全婶子家。
他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圈,表情十分嫌弃,待看到与壮儿一起从屋内出来的毓琼时,精神一震,立刻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就要朝着毓琼大步走来。
壮儿立刻拦在毓琼面前,表情比他还嫌弃:“怎么又是你?”
黄丛手指在鼻子上一划,像是没看到壮儿一般,微侧了头,高傲展示着自己崎岖的面部线条:“把东西都拿进来吧。”
得他命令,从宅门外又涌出一帮人,各个手里捧着黑漆木盒,呼啦啦挤进院子,一下子就将不大的小院摆的满满当当,然后又呼啦啦地离开了。
黄丛很是自得,大手一挥,那睥睨气势,险些让毓琼以为他在展示给她打下来的江山:
“玉娘子是吧?嗨,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前几天不是刚去了趟南洋吗?带回来些稀罕玩意儿,想着送你玩玩儿。这些东西可是不错的,就连江阳的渠先生,都邀我一起做这生意呢。”
江阳的渠先生?
毓琼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黄丛却显然误会了毓琼的淡定,生怕她不明白这生意的含金量,贴心地给她解释:“哦,你可能不知道,江阳的渠殊同渠先生,可是曾经的状元郎,巡抚总督的座上宾,响当当的大人物。我们俩关系好得很,马上就要一起合作了。”
毓琼嘴角抽搐,看着洋洋得意的黄丛,很是怀疑他这话的真假。
黄丛标榜了一番自己,只觉眼前这小娘子马上就要拜倒在自己西装裤下了,刚想凑过来伺机寻些好处,毓琼已对壮儿点点头,脚步飞快从他身边掠过:“我男人在等我,我要回去了。”
壮儿白了黄丛一眼,急忙追上:“婶子,我送你回去。”
黄丛刚伸出的右手还悬在半空中,眼前佳人已然消失,只留下鼻尖一缕幽香,伴着尴尬顿在原处的自己。
当天晚上,毓琼就去问了江阳的渠先生,他是否有如此一个不同凡响的“好关系”。可还没等渠先生回答,姚先生已经先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撅过去:
“想我姚三爷也算阅人无数,可还没见过这般奇葩。下次再见到他。你可一定要带我一起,让我也开开眼界。”
渠殊同却皱着眉,语气很是不快:“他骚扰你?”
毓琼从没将黄丛放在眼里:“骚扰倒算不上,就是有点烦心。要不是不想惹事,我非将他骂哭不可。”
“不必怕惹事,”渠殊同声音冰冷,言简意赅,“骂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