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就笑了,倒是出乎毓琼意料的和颜悦色:“那也算是我孙媳妇,就是一家人了。这次你跟着使团一起去了东西洋,走了那么老远,也给我们讲讲,那边都是什么样儿的?”
自从接到太后谕旨,戴望鸿和戴茂勋就给毓琼紧急补习过了,此刻她早有准备,就只拣着些建筑、吃穿、稀罕物件说,另外穿插几件自己因着没见识而闹的笑话,倒是把太后和一众后妃格格们逗得前仰后合,屋内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三格格眼睛亮晶晶的,分外感兴趣的样子,追问道:“你还去掀人家裙子了?”
“可不是嘛,要不也不知道裙垫儿是这样的呀,”毓琼苦着脸,用手在身后比划着,“那洋人的屁股各个都可鼓了,我换了那洋人衣服,怎么都穿不出人家那个样儿,还琢磨着是我的问题,屁股没长好呢。”
少女神情灵动,动作娇俏,又惹起了一阵笑声。
“那些外国公使夫人来觐见的时候,我就琢磨这个问题了,可我也不好去问啊,”太后用绢子拭着眼角,“原来这里面还有机关啊。”
说到衣服,毓琼就来了兴趣。她立刻点头:“回太后娘娘,您要是想看,奴婢带了几件法兰西时装回来,就在外面的马车上,奴婢去换上给您看看。”
然后又歪头笑着补了一句:“奴婢自愿给您掀裙子。”
把太后和女眷们又逗得大笑。
最后,毓琼还真去取了衣服过来。她取来的衣裳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从文艺复兴时的斯塔玛克前开式女裙,到洛可可风格的华托式罗布,再到缀满悬垂襞褶的巴斯尔裙和现在最流行的S型拖尾裙,件件精美绝伦。
毓琼穿着给大家展示后,又在女眷们手里传看一遍,赢来一阵夸赞。
太后兴致勃勃,还想再看,可大内总管亲自传了消息过来,似乎是外面来了什么人拜见,众人便散了。太后与皇后一起率先离开,离开前,还不忘拉着毓琼的手叮嘱她,让她有时间就进宫来,陪她说说话。
毓琼自然应下,送走太后,自己去内室换衣服。待她重新换好一身旗装,走过正厅的窗前时,却正好听到屋里还未散去的几个女眷在小声说话。
“……那衣服都紧紧贴着身子了,真是不雅观的紧,我是穿不出门的。”
“还有那什么裙垫,什么……”是三格格的声音,她似乎是说不出那两个字,含糊带过,“在太后娘娘面前还口无遮拦,真是……”
激起一阵附和:“果真还是不能出洋的。好好的姑娘家,留洋一趟,浑身都沾了那粗蛮气儿。”
毓琼停在屋外,先是惊讶,然后就是深深的无奈。刚刚看她们那副热切的样子,她还以为她们也是真心喜欢的,可没想到,却只是在迎合太后而已。
留洋,粗蛮……
不知怎地,毓琼忽然就想到那个三爷当街拥吻法兰西少女的事情。若是她这样穿上洋装就是粗蛮了,若是被她们知道三爷那般的风流纨绔,这些人还不得吓到花容失色、惊呼一片吗?
想到那样的场面,毓琼忍不住咬住下唇,眼睛弯成了一条弧线,吃吃地笑。
却不知,这一幕,全然落入了他人眼中。
亦泽化名费扬阿随使团回国,今日入宫拜见太后,刚一转身,却正好见到了站在花窗下的少女。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毓琼穿旗装,花窗精致的镂刻和框景却都成了她的陪衬,她就在其中肆意欢笑,连典雅威压的宫廷都似乎鲜活了起来。
亦泽的脚步不由就慢了下来,不知不觉中,也随着她一起笑开。
在前方带路的大内总管看看亦泽,又看看毓琼,颇有些讨好地凑上前来:“七贝勒,前边那是毓琼格格,要不去打个招呼?”
亦泽这才从少女身上收回目光。
“不必了。”他掸掸衣袖,“不急。”
今日过于仓促,他要在一个精心准备过的场合,再以亦泽的身份与她重逢。那个时候,他要告诉她,他是她的未婚夫婿。
得她为妻,他心悦无比,喜不自胜。
毓琼寻到了母亲,与她一起出宫回家,在戴府前下马车时,却被栓在门口的一匹骏马吓了一跳。
那马高大雄壮,可看着脾气有些暴躁,每当有人经过,就会“嘚嘚儿”踏着后蹄,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声。眼下毓琼她们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它立刻将拉马车的马当做假想敌,甚至还朝着这边冲了两步,被脖子上的绳索牵住了前进的路,这才不甘不愿停了下来,却还是对着这边怒目而视。
毓琼下意识躲它远一些:“家里有客?”
“哎,”戴府管家引着毓琼和戴夫人进门,小声解释,“南边两江总督的小公子进京了,来家里拜会老爷。”
皇上下旨诏南方几位总督进京,这事毓琼听父亲提起过,便点点头,也没在意,踩着花盆底踏上最后一节台阶,迈过门槛。正要绕过照壁,却冷不丁与从照壁后大步而出的一人撞了个满怀,顿时失了平衡,脚下一扭,连旗头都摇摇晃晃差点歪下来。
那罪魁祸首没有一点儿抱歉之意,短暂的惊诧之后,反而还露出一副很是惊喜的样子。
“呀,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