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莹良久没有感觉到伤害,疑惑地睁开眼睛,只见沈慕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手中拿着齐煌的剑。
宋莹的眼神从本来的从容赴死变成了惊恐万分。
沈慕英的眼神中是他熟悉的愤怒与仇恨。
他记得那一天,有一个人跟他说:“我这一生中从未恨一个人恨到如此地步。”
他害怕了,他不想死在他的手里,他想要逃开,可回应他的只有毫不留情的刺穿他胸口的剑。
他张着嘴,看着沈慕英,他的身体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沈……栋……”
可来人明显不想听他说话,剑毫不留情地被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地面上,石棺上,以及沈慕英的身上……
“我当初,就该死在仓鱼林,至少,不会害了他。”
沈慕英说话的时候声音艰难嘶哑。
不,这不是沈慕英。
傅良雪知道,这是沈栋。
灵魂最是玄妙,是无法复刻的,龙心石做不到凭空创造一个灵魂,便把沈栋的灵魂洗了洗,给了沈慕英。
所以在沈慕英出生的那一刻,沈栋才会死。
那梦,不仅仅是让宋莹找回了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也让沈慕英想起了他身为沈栋的记忆。
沈慕英和沈栋,在灵魂层面,本是一人。
看着倒在地上的宋莹,沈栋的眼神却宛如一潭死水,平静孤寂。
齐煌从沈栋的手中拿回了自己的剑,又把一瓶药塞在沈栋的手里,“这是玉心散的解药,吃了会好很多。”
沈栋却没有握紧解药,反而是任由药瓶从他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儿。
“他在哪儿?”
齐煌指了指门外,“右手边最大的那丛杂草后面。”
沈栋再次迈开了沉重的脚步,喝了玉心散,又拖了这么长时间,到了他如今的状况,当初沈慕英尚且还需要人抬着,沈栋能够撑着走过来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也是全凭借着心中的一口气。
他转身的时候身板尚算得上挺拔,走出三步之后腰身就有些佝偻。
五步之后脚步便迈得不太起来,只能拖着走。
七步的时候,他摔了一跤,便再起不来了,只能四肢并用地爬着走,可他的表情却没有因此有丝毫的改变。
没有人去帮他,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他不需要别人去帮,他要靠着自己走到他的爱人身边。
一步一步的。
他看见苍茫平原之上的初见的英勇将军对他说,“沈栋,我倒要来领教一下,是你的重剑锋,还是我的重剑利。”
他看见仓鱼林浓林密布之中战胜得意的魏冠英对他笑,“我说过,你会后悔的,我一向言出必行。”
他看见小小村落之中,魏冠英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藏,“我就说我运气好,吴国护国公沈栋,真是好大的军功啊!”
他看见满身泥泞的人在黑夜闯入他的屋子,邀功一般地对他说:“师父说过,习武之人应当爱护兵刃,把它当做你的臂膀,我把你的胳膊捡回来了。”
他看见山洞阴冷的石壁之旁,魏冠英一脸笃定地指着他说:“你想跟我表白。”
他永远不会忘记魏冠英对他说:“我在意你,喜欢你,也想和你在一起,这够不够?”
他也永远不会忘记把魏冠英拥入怀中的满足感,那时候,他恨不得抱一辈子。
他也还记得他曾经对魏冠英的承诺……
沈栋终于爬到了魏冠英的墓碑之旁,伸手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动作轻柔得却似在抚摸情人的面庞,他狼狈却满足地笑了,
“我说过我们会找一处风景秀丽,有山有水,乡邻友善之地定居,白日里打猎吃肉,下棋比试,夜晚抬头便能欣赏满天的星空。”
沈栋靠在墓碑之上,微微抬头,繁星点点,明亮异常,“我觉得这里便很不错……”
温和的清风吹过,吹动了沈栋的丝丝秀发随着风飘舞。
月光洒在沈栋的身上,仿若在安慰他,可他却早已失去了生机,只是他仿佛在死前冥冥之中看到了什么,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可配上这清风明月墓碑,又让人看着说不尽的心酸。
白天的那只兔子不知何时跳了出来,红色的大眼睛盯着沈栋看,不知是不是通人性,低下脑袋蹭了蹭沈栋不久之前抚摸过墓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