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刻意排挤,末子不配进门什么的。尺绫以前是和父亲住的,父亲病死后,那个房间便被封了起来,他连自己的床都没有了。
那时候也顾不上房间啊家产啊,尺绫本身有不少问题,尺言把他带到身边照顾治疗,期间也没回过尺家住。
到十六岁要独立生活的时候,尺言径直送他一栋公寓,因此尺家中的房间事项一直被搁置,时至今日还没解决。
从外人看来,这么大的房子,客房都有三四个,却没给尺绫能收拾出一个独立房间,这必定是悲惨的。尺绫多少也有感觉,但他并不把这个家看得很重要。大哥的公司啊这栋屋子啊,父亲留下的遗产啊……和他基本没有关系。
他能浑浑噩噩过好自己生活,这就足够了。
他躺在沙发上,思索今晚会睡哪间客房,老管家走过来,恭敬欠身:“尺绫少爷,已经给您收拾好房间了。”
客房睡多了也就成了默认过夜房,老管家带着他上去,果不其然,是上次睡的那间。地处南面,比较逼仄狭小模板化。尺绫没有认同感。
他躺上去,恢复懒洋洋的姿态,与其说是懒洋洋,不如说是无精打采。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对生活也没有兴趣和欲望。
有时候他真的会想,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对他来说,呼不呼吸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尺绫翻身,抱住刚清洗过的被子,闻着上面的洗衣液味,蜷缩起身子。
他想到父亲,想到很久以前的自己,想到他见过的人和死去的人。
他想要是回到过去就好了,他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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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尺平在沙发椅上,捧着一本书,手边的茶几放一杯花茶。
妻子刚刚洗漱完,出来,抹着头发,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将话题落到弟弟尺绫身上。
“你给他做做思想工作吧。”妻子出声道,她对着镜子梳头,心里还惦记着学生的事。
尺平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子,没应。妻子继续道:“这条路确实挺合适他的,目前能破局也就这个办法了,他心里肯定不太情愿,毕竟出国好几年。”
“他又没说。”尺平抿抿嘴,翻过一页书。妻子有些埋怨:“你看他那样子是会说出口的吗?平时也没几句话,喜不喜欢也不说。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把一小孩教成这样的。”
这么沉默寡言、消极内向、眼神比嘴表达多的学生着实少见,不说天生性格,百分百与原生家庭肯定脱不开关系。
尺平蹙蹙眉,他的确不怎么管这个弟弟,也没跟妻子完全交代家里以前的事。她是有些不明不白地责问,但论起责任和自己是脱不开关系的。
“桐桐最近怎么样了?”尺平翻书一页,问起在国外读书的养女近况。
林梓有些意外,明明这他俩才是更亲近的一方,还是答道:“挺好,她没给你发信息吗?昨天才发了动态。”
“可能屏蔽我了吧。”尺平拿起手机刷,点了好几下,又想到妻子与弟弟更为亲切,低声道,“还是你去吧,你更合适。”
“你女儿的事我在管就算了,你弟的事还要我管?”妻子似乎有点不乐意起来,对着镜子涂面霜,“钱是你花的,几年下来没个五百一千万都够呛,两个都是你提出要送出去的,我没权帮你主持。”
“这不一样。”他试图抗辩。
“得了吧,想要和人家搞好关系又不愿意去,平时一见面就是漠视。”妻子戳穿他谎话,话语客观冷淡,“但凡你拿出对桐桐三分之一的态度来对尺绫,关系早比现在好不知道多少倍了。”
尺平虽然还捧着书,装模作样地看着,实际上心思已经飘来飘去,陷入反思。
强硬定坐十五分钟后,他终于放下书,起身走向客房。
隔着远远的,就看到老管家守在门口。他走过去,“服叔。”
老管家帮忙开门,并且沙哑着声音,轻声细语:“尺绫少爷已经睡了。”
门轻轻咯吱一声,推开一道缝隙,里面透出些亮光来。床上的人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些许头发,呼吸安稳。
尺平看到眼前一幕,果断推开门的手停住,犹豫两秒,脚步后退。算了,明天再说。
回到卧室,尺平对妻子的说教耿耿于心,确实态度确实太过漠视。夜晚揣度着该用怎么样的言辞、语调,想了不少,翻来覆去一夜过去,他还是胸无成竹。
起床,戴上眼镜,尺平洗漱过程中也在反思中组织言语。莫名其妙走到客房,推开门。他看到床上的人还如昨晚一样睡着,没醒来。
他的紧张突然消失,取而代之一把火暗暗涌上来,八点多了还赖在床上,这个废物弟弟真就不成气候呢。
他强忍着嫌弃,没有像以往一样转头就离开,而是皱着眉把昨晚没关的灯关掉。
窗帘一直关着,阴森森的,他一把扯开窗帘。动静有点大,在空气中一声破开。
床上的人似乎被吵醒了,窸窣动了动。尺平正准备早起斥责废物弟弟一顿,一回头。
尺平:“嗯?”
尺平:“……!?”
宽敞床上,一个小孩坐在被褥里,睡眼朦胧地用手揉眼睛。
小孩及肩头发遮住大半边脸,眯着眼,皮肤白嫩。尽管现在的身躯只有被子四分之一大,但还是能从略显稚嫩的面庞中辨别出——
这就是,尺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