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脚下。”一个温和冷冽的声音提醒她,她点点头,攥紧他的手。
手下的肌肉紧实却可靠。
她在房间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那个人来掀开盖头。
是游策。
她高兴极了,想要撒娇,让对方抱着她。
她知道,他看着冷漠,其实心地很好。
而且很会亲。
邬清雅去拉他,想要哄着游策再亲她一下,就像、就像之前他亲的那样,亲的她很舒服。
她想要抱着他,做更加亲昵的事。
她知道,这个人会宠着她让着她的,不管做什么,她会很开心、很开心。
……
但画面一转。
她又嫁人了。
这次的回忆却格外鲜明。
外头很吵闹,很多小孩围着轿子要糖吃。
邬清雅掀开盖头,前面迎亲的人都笑着打趣,“新娘子等不及了!”
“新郎,我的新郎呢?”她很着急。
大家把一个面容白嫩、看着有几分痞气的小伙子推出来:“不是在这儿么!”
“不是、不是!”邬清雅胡乱摇头:“不是他,我喜欢的不是他!”
“不是他是谁?”
邬清雅看着在队伍最后,沉着脸气质冷冽的一个军官,他仿佛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邬清雅扑上去:“我喜欢的,是他!”
梦醒了。
邬清雅捂着心口坐起来。
东方还没有露出鱼肚白,房间里是聪哥儿均匀的呼吸声。
是啊,还没有到第二天。
邬清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嫁人时候的场景。
她原本以为自己记不清了,但是回想起来,也还是历历在目。
游策,也来接亲了吧。
毕竟,他是长兄。
他当时心情怎么样?好不好?
邬清雅不记得了,但她恍惚之间还有些印象,说是游策太开心,喝了很多酒,差点进医院。
那真的是开心吗?邬清雅有点不太相信。
当时她才嫁为人妻,很害羞,原本对于这个大伯哥是抱有善意的,但她记得那天他神色阴沉地像要是能滴出水来。
他抽了很多支烟,就连她去敬酒的时候,这位大伯哥的神色就被烟雾笼罩,有些骇人。
也正是那个时候,她开始留下了游策并不太好相处的印象,开始有些怕他。
后来是新婚第二天,游策宿醉在家睡了一天,没起得来床。
第三天他就离开了。
……
邬清雅翻了个身。
她想起邬广志说的话。
似乎小时候,他们关系还不错来着。
她使劲回忆着,自己和游策究竟什么时候还有接触,想着想着,倒是真让她想到一件事。
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外头天色很冷。
哥哥刚新婚,家里添了一口人,就不能混在一起住。
但本来就只有三间屋子,要扩大一间给小两口单住,自然就要把一个人挪出去。
屋子地方小,父母就商量着把她的房间挪出来,中间打通,把柴房收拾出来,让她暂时将就一下。
听到这个消息,她无比震惊。
邬家的窗户都不用玻璃,都是塑料布糊着的。
柴房不仅很黑很小,脏兮兮的满是灰尘,而且漏风。
当时鲜少和家里发生争执的她也受不了了,跟父母大吵一架,看见沉默的哥哥和毫无退让之意的嫂子,便负气跑出了家门。
刚跑出去她就后悔了。
离开家,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外面刮着风,她穿着的衣服是母亲的衣服改的,并不合身,而且很单薄。
就这样,她抱着手臂跑到了河边,看着游荡的河水。
她当时甚至想着,干脆跳河死了算了,但是又不敢,只是对着一地的黄草痛哭。
她不懂为什么,等到结婚之后,原本和哥哥地位并没有相差太多的她就成了外人,原本一直护着她的哥哥,开始有了更加要护着的人。
她需要不断让渡自己的权益,才能在这个家庭中有立足之地。
而随着年岁渐长,她听到最多的,就是催她嫁人这样的话。
她身体弱,力气小,赚不了多少工分,家里养着她就是白费口粮。
但嫁给谁?邬清雅完全不知道。
她哭自己前路迷茫,她哭自己家人薄情,她哭不知道路在何方。
原本她是偷偷一个人在哭,但没想到游策就在她身后看着。
他似乎听她哭了好久抱怨了好久,实在听不下去,才从石头后面出来,给她披上一件衣服。
那时她都呆了,就抓着那件厚外套,也忘了问对方冷不冷。
邬清雅记得,那时他还不像这样成熟,但一身绿军装,看起来便十分可靠。
想着自己哥哥以前很怕他,邬清雅干脆抓着他评理,把自己所有委屈诉了个够。
她从来没有说得那样痛快,特别是对方听得认真,一句都没有反驳她。
那天傍晚,他去河里抓了一条鱼,然后找了些木柴和枯草,两人把那条鱼烤了分着吃了。
“嫁人并没有那么可怕。”
当时十六岁的她,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个二十来岁的大哥哥。
他的话有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能力。
暖融融的火光映照着他的眸子。
他说,他的家人都很好,父亲和善,母亲宽厚,还有一个弟弟,虽然调皮了一些,但人很努力上进好相处。
还说了什么邬清雅记不清了,但是他们聊了很久,然后游策将她送回了家,还跟家里人强调不要批评她。
虽然他很年轻,但是在村里,游策的话已经有了一定的信服力,他们都觉得这个小伙子未来会有发展。
——那她和游志接触是什么时候?
邬清雅想起来,似乎正是在那次谈话之后。
因为有了游策的铺垫,邬清雅知道游家好像还不错。
而游志总是给她捎一些东西过来,她以为是对方喜欢自己,于是也慢慢关注他,打量他。
她发现确实,游志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他比自己大上两岁,年龄也恰好合适,身高长相也出挑,家人也好相处。
于是邬清雅渐渐给他递上橄榄枝,她约着对方出去散步、让他赶集的时候帮她带些小玩意儿,家里需要晒谷的时候请他帮忙,一来二去,他就知道了自己的意思,一切便也都顺理成章。
但现在仔细一想,在他们刚开始接触时,游志对她根本没意思,那那些精美的发带,有趣的八音盒,还有印着花的信笺……
真的是游志为他准备的吗?
似乎,双水县没有这么多精美的小玩意儿……
邬清雅被游策难得的温柔和过往的杂乱记忆缠绕着、挟裹着。
她完全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