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牙口还不太好,只能吃些比较绵软的东西。
本来聪哥儿刚醒,还带着起床气呢,他现在心情并不是特别好,拿着妈妈给自己的小木勺就戳戳戳,像是和这一碗饭有不共戴天之仇。
小家伙撇着嘴,皱着眉头,一看就不想吃。
汤泡饭很快就变得滋润了起来,邬清雅拿着小木勺喂了他一口。
汤汁一入口,聪哥儿就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声:“哇~~”
青菜上一刻还在地头长着,下一刻就被放进了锅里,自然是十分的鲜嫩多汁。
小孩子灵敏的舌头立刻品尝到了这和一般青菜汤的区别:这一锅汤格外的鲜美,还带着肉类熏过的独特香味。
于是仅仅是浅尝一口之后,游聪便把自己所有的小脾气通通扔掉,无师自通的拿着木勺开始疯狂干饭,饭粒吃的满脸都是。
邬清雅她也捧着碗认真吃饭。
米饭的硬度适中,嚼劲十足;被腊肉的汤汁一浸,更是油润鲜香,美味至极。
邬清雅吃了三片肉之后,便没有再吃了。
她想着,这一碟肉也不过二十来片,如果她都吃了,别人吃什么?
游策吃多少她自然不会管,但如果她节制一些,等婆婆回来之后也能够尝一尝。
毕竟这是她的肉,她儿子的手艺。
但是同时,她又很馋,所以只不住地去夹蒜苗。
蒜苗上也沾染了肉味,油汪汪的拌着饭,也很好吃,不一会儿就下去了小半碗。
坐在对面的游策微微弯了弯指节,扣紧了筷子。
邬清雅吃相很秀气,小口小口的。
如果吃到了喜欢的食物,眼睛还会眯起来,带着一点享受的咽下去。
那明明很喜欢吃肉,那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不去吃?
在他的生存法则里没有这一条。
原本以为,他寄回来的粮票布票和肉票足以让家人过得很好,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邬清雅又去夹蒜叶,但筷子被拌住。
大伯哥也喜欢吃蒜苗吗?
不跟他争,吃另一片。
然而还是一样,她夹哪个对方就夹哪个。
邬清雅有点委屈。
她顿了顿,筷子移开,想去夹点白菜算了。
“吃肉。”游策淡淡道。
看着邬清雅迟迟不动筷子,他干脆自己夹了几块到他碗里。
邬清雅看着那满满一碗肉,有些手足无措。
她表现出来很馋肉的样子了吗?
邬清雅紧了紧筷子,扬起唇笑道:“我不吃。”
“不吃倒掉。”游策淡然,毫不在意似的。
“这样很浪费!”邬清雅捏着筷子反驳。
她真的要生气了。
上次也是这样,说不喝就倒掉,这次也一样。
他有多少东西可以倒掉?
“所以使劲吃,这样就不会浪费。”
邬清雅:“……”
邬清雅愤愤然夹了一块肉。
她不经意间便看到了游策唇角的笑意。
所以,这是激将法?
邬清雅有点愕然。
所有人都知道,这年头餐桌上本来就难得有荤腥,就算有也都是先紧着家里的壮劳力,小孩和女人都得靠边站。
她性子绵软,看起来什么都喜欢让,像是浮萍一样随波逐流。
但她不是天生就这样的。
她们家资源不多,她如果要争要抢,全家都冷脸看她。
就像是小时候,哥哥带回了一只难得的野鸡,她想吃得要命,却得装作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甚至说不喜欢吃,才能在邬母满意的眼神中分到一个鸡翅膀。
但那天不知哥哥脑袋抽了什么风,非要给她个鸡腿,她才第一次尝到鸡腿肉的味道。
就这,还被全家念叨了好多日子,明里暗里都说哥哥对她这么好,以后嫁出去了,要多多帮衬家里。
这样的日子邬清雅过了一年又一年。
她温柔懂事,善良贤惠,在村里名声好得不得了,这才被选中嫁到游家。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村里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红了眼,明里暗里诋毁她,说她不显山不露水,暗地里却靠着张脸偷偷狐媚上了游志。
她什么都没解释,只是温温柔柔害羞地笑。
大家抓不住她把柄,只能眼睁睁看着游志宠她,婆婆也惯她,补丁摞着补丁的旧衣服被扔掉了,新衣服流水似的做。
她日渐丰盈,像是从贫瘠土壤移栽到花园中,被养得娇艳欲滴的花。
好不容易离开了自己那个贫穷的家,在婆婆照拂下,过上了想吃什么用什么基本都能满足的好日子,难道出嫁之后,她就可以作威作福,拿腔拿调了吗?
还是只能继续谨小慎微罢了。
邬清雅低下头,有点鼻酸。
一滴泪珠啪嗒一下垂落下来。
打在她米白的裤子上,漾开一朵小花。
她是个泪失禁体质,原本以为,她的眼泪已经在祭奠游志的时候流干了,没想到却还是这么不争气。
邬清雅掐了自己一把,想让疼痛逼着自己把泪意憋回去,但没想到她一吃痛,泪珠子就像是断了线一般往下坠。
“伯伯坏!”
聪哥儿着急地抱住她,油乎乎的小手给她擦眼泪,然后指着游策,敌视地看着这个惹哭妈妈的家伙。
游策:“……”
他有些哑然。
“不喜欢吃肉?”游策伸出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去。
“哭什么。”他摸了摸残存在指尖温热的泪水。
“你不喜欢的,以后我不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