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钟袖手脸全绿,下巴尖儿还有不知名的药汁往下淌,她伸舌头舔了下划过唇角的液体,整张脸苦成个带褶的包子。
钟李氏又气又心疼,粗糙的指尖在她额头狠狠点了下:“你回来就回来,为啥不能好好叫门,非得爬个墙!”
老丐坐在椅子上,胸口上下起伏。钟袖眼睛左瞄右看,怕将两老人再气出个好歹,扣着手指头没敢吭声。
“之前来信说的不甚清楚,按说你当初是应召入宫,若无赦令需年满二十八岁才能出宫,你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外面那两个是何人?你们又为何这个时间赶回来?”
木家村地方偏僻,消息闭塞,京城的消息还没那么快传出来,但只怕也瞒不了多久。
钟袖改跪为坐,筛除自认为荒唐的几件事,连说带比划将自己从离家到归家的事七分真三分假地说了遍:“…然后皇宫乱了,我们这些被提前放出宫的合计了一下,与其被搅合进皇家那些是非里,还不如躲回来安全,就托原来宫里认识的人帮忙出城回来了。宋枝是跟我一同入宫的,之前和我在一处做事,她家里有点特殊,现在还不方便回去。章六原是在宫里御膳房做事的,这不是里面乱了么,他又没什么亲人,我就将人一起捡回来了!”
钟李氏捂住胸口哎呦一声,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有你这么说话的?!捡?谁家没事儿往回捡人哦!”
那一巴掌不疼,但钟袖还是抱着脑袋哼唧了两声,见老丐还皱着眉头看自己,她又乖乖坐好,耸肩,摊手:“我在宫里也多亏他们俩帮衬,那俩一个只会哭,一个少二两肉,我要是不捡回来他们能活?”
问完,她又亮着眼睛朝钟李氏道:“宋枝虽说贪吃又没啥本事,但人听话,章六能做饭,咱家现在也算有点积蓄,以后家里活计交给我们,您和老丐就等着安享晚年吧!”
钟李氏被她混不吝的态度气的仰倒:这孩子怎么出去一趟比以前更不靠谱了?
“即是如此,你们心中有数就好!天色已晚,都先歇着吧,有什么话不放明日再说。”
顶着阿奶冒火的双眼,钟袖感激地朝老丐作揖,对钟李氏讨饶道:“阿奶,外面还有我带回来的俩朋友呢,要不我先去安顿他们?”
说到这个钟李氏皱眉。
她再没眼力高低也能看得出跟家里三个一起回来的俩人并非同他们一样的市井,再加上钟袖又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谁知道自家这个胆大包天的崽子拐了什么人回来!
不过到底是将人放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等钟袖在新屋里睁开眼睛,抱着新里新面的被褥舒服地打了滚之后才慢慢爬起来,院子里早已不知热闹了多久。
青禾正在劈柴,张幼贤提着两尾草鱼刚进门,宋枝换了身粗布衣裳和钟裙一起收拾大白菜,章六绕着钟李氏哄得老人家笑不停。
嘿!还都适应的挺好!
“阿奶,有啥我能忙的不?”钟袖收拾完也过来帮忙,成功得了钟李氏一敲脑壳的赏:“指望你起来帮忙全家肚子都得饿扁了去!要不是看章六和宋枝姑娘的面儿上,看我不收拾你!”
章六朝钟袖挤眉弄眼,钟袖握拳回敬。
宋枝和钟裙俩抿唇一笑不掺和,默契地埋头。
等到饭菜全部做好,钟袖瞪大了眼睛看着桌子上满当当的碗碟,问:“咋?日子不过了?”
钟李氏到底没忍住,揪着耳朵将人摁坐下来,道:“你们回来的晚,连年尾巴都没赶上!但要我说啊,人齐才叫过年,所以今儿这顿就是咱们的过年团圆饭!”
本就是逃难路上拼凑出的一家人,因此桌上虽多了两个人却并不显得突兀,钟李氏甚至还贴心地给宋枝和章六亲自夹菜添饭,与对青禾等人无异。
饭后宋枝和钟裙跟着钟李氏到灶间收拾,张幼贤跟祖父说完话出来瞅了圈,问:“钟袖呢?”
青禾朝大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被陈氏请过去了,应该是问木海的情况。”
张幼贤默了默:“你说,宫里现在如何了?”
青禾望着门口没说话。
离京的时候只知道先帝驾崩,肃王掌权,诸多乱臣被清洗。这些都是明顺公主和范公子打听来的,初初听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心惊不已,或许只有他注意到钟袖藏在惊讶下的漠然。
“先帝…宫里的人也不知能不能幸免,但愿木海还活着……”张幼贤喃喃。
他们比钟袖在家的时间长,与陈氏的接触也比她多,平心而论他们也希望这个命不算太好的女人不要再经历丧子之痛。
钟袖此刻也正在给陈氏吃定心丸:“我后来没在宫里见过木海哥,许是现在就在京城等着城门大开回来和你们团聚呢!没出宫也不用太担心,肃王不是个残暴的,他只要躲好不惹事,肃王不会对他怎么样。”
陈氏抹了把眼泪不停跟着点头:“家里就老大最省心,不是个惹事的人!”
“对呗,所以您也别太担心,马上春耕了,您可得保重好自己!”
在农村春耕是天大的事,毕竟这关系到一家人的口粮。
等钟袖安慰完陈氏,钟李氏也正好收拾灶台,把家里人都叫到院子里:“你们几个回来的也算是时候,马上春耕,咱们家那几亩地也得忙活起来!我知道你们几个是有本事的,但咱们都知道有时候银子也不能当饭吃,啥都不比家里有粮安心。”
大家对此没意见,只有钟袖快速眨了眨眼,等她阿奶说完补充道:“宋枝还是很能干的,咱们都要到地里忙,阿奶不如将家里交给宋枝和裙姐儿!干活嘛,总需要吃好才有力气,灶台就交给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