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哥,就剩这小猫两三只,咱们何必花功夫来抓!”
“你懂个屁!要是走漏了风声,招来官府怎么办?更何况里面还有两女娃和几个半大男孩,卖出去都是粮!”
“啊?那,那就咱们俩能行?”
“我爹问过了,里面就一老头,一老太太,没有青壮,咱俩能全撂倒!嘶,快点,弄完了赶紧回去,天儿太冷!”
钟袖无声扯唇。右手握住刀柄横刀胸前,左手轻轻扯下包裹刀身的黑布。
等到两人抬步越过钟袖藏身的沟渠时,她猛地跃起送刀,刀尖直入偏高男人的后腰。
“啊——”
半身惨叫在黑夜中响起,钟袖没等他喊完便合身压上,动作干净又利落。
“袖儿?”
“钟袖!”
几道克制的惊呼同时在草棚中响起。
“起来收拾东西,马上走!”钟袖抹了把脸上的温热,沉声安排。
四野一阵静默。
片刻后,草棚里开始无声的动作。
没人出声,没人质疑,只是安静地起身,将所有东西背到身后,踩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踏出草棚。
真默契!钟袖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青禾背着一个小包袱过来,伸手查看已经倒地不起的男人。
“还有气儿。”
紧接着他取下包袱,从里面拿出晚上磨树皮用的石臼,用力砸向男人的天灵盖。
再探,“没了。”
钟袖:“……这还昏了一个。”
青禾抬起那双没什么感情的丹凤眼看她。
“看我做什么?我没动他,他自己吓晕过去的!”
被一脚踹在命根子上叫醒,又被刀压住脖颈的男人早已经吓得两眼发直,蜷缩的双腿抖得能筛糠。
钟袖弯腰,语气温和地跟他商量:“我把塞你嘴的缠刀布取下来,你别喊,好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留你一命,能不能行?”
男人点头如捣蒜!
这他娘哪儿来的难民?怕不是什么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敢说不行?
“死的这个是什么人?”
“他…他叫罗丹,是我们村长的,独子。”
青禾擦石臼的动作一顿。
“哦,你们村长家在什么位置?”
男人咽了咽唾沫,借机往村口的方向瞄了一眼,感觉到脖颈压入的刺痛,忙不迭回答:“我们村唯一的砖瓦房就是他家的!”
“逃难到这儿的人进去后,都哪儿去了?”
“这…这个……”
显然这个问题比让他卖村长一家要难,他吭哧半晌说不出口。
钟袖没了耐心:“青禾!”
她说过留他一条命,可青禾没答应。
*
黎明前的秋夜又冷又干。
钟袖吸了吸被冻酸的鼻子,眼睛里都蒙了层水雾,但并没有影响她灵活地四周环视。
“我去找粮,你去找车!”
青禾牙齿打颤从她身后走出,手上还在不停用袖子擦拭石臼。
罗村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村长的院子占地很大,但房屋建的并不规整,除了正房能一眼看出来外,其他错落凌乱,主打个有就行!
钟袖想了想,从右侧开始逐一查看。
棍子一戳,鼻子凑到洞前闻了闻,她就迅速溜到下一间。
直到青禾牵着一只被缠刀布捆了嘴的驴拉车过来,钟袖还是没找到罗村长家藏粮的地方。
“让你找车,你顺别人驴做什么?叫起来把人吵醒了还能活?”
青禾置若罔闻,牵了驴就往院外走,青驴竟然乖顺地一声没吭。
等他再进来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都没了钟袖的身影。
眼神一冷,正欲后撤,正房左侧边的地上忽然冒出一颗脑袋,上面俩窟窿还冒着摄人的亮光。
青禾:操!
等到俩人载着几袋粮食出了罗村,青禾问她:“你怎么知道他家粮藏在地窖里?就凭狗鼻子闻?”
“多稀罕!这就是个村儿,正经屋里都没有,那要么藏在别处,要么只能地窖!”
这种常识是青禾的盲区,他无言以对,生硬地转了话题:“现在去追丐爷他们?”
钟袖摆手:“你先过去,我还有点事儿没处理!”
青禾深深地看了钟袖一眼,什么也没说,掉头就走。
他对钟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手狠,脸皮厚,不像个姑娘家!
但不影响他信她。
钟李氏是位极侠义的老太太,一口粮活了他,也护持了丐爷祖孙。
丐爷说乱世寡廉耻,少恩义,像这样的傻老太太不多见!
可他一直觉得,没有钟袖这个脸白心黑的撑着,他们未必就有这个命!
驴车渐渐走远,钟袖用垂眼狠狠擦了下自己手里的长刀。
逃?
她肯定得逃。
罗村是她命里的一道坎儿。
过去了,前途未卜。
过不去,阿奶会死,青禾会死,钟裙也会被那群禽兽给糟蹋,老丐带着幼贤哥和钟褞不知道还能活几天。
这回她怎么不能再把这一群老弱病残给弄丢了!
如果有可能,她还想到京城去。
因为她心里还有一场化不开的劫……
天色青蒙的时候,铛铛锣声敲醒整个罗村。
村长罗旺被婆娘周氏推起来:“当家的,快起来看看,外面是咋了?”
夫妻俩手忙脚乱地点了油灯,正要穿衣服下床,周氏尖叫一声就从床沿儿摔到了地上。
“嘶!疼不疼啊?”
姑娘家特有的清亮嗓音还带着些戏谑,听得夫妻两人后脊梁一阵发寒。